@被爐貓_
http://weibo.com/ballercat
初心已表,夙愿未偿。

【XLQ/青火】午茶談話

来看来看来看!!!

pika_chu:

大篇幅的原創人物,原創人物單箭頭。if短完




R12 蔓越莓紅


R13 咖啡酒紅


R14 粉霧紅


R15 火焰紅


 


「給我點意見!」牛奶說,「哪一個比較適合?」


她對座的同事莎莉埋首於手機小遊戲裡,頭也不抬回道:「我們可以染髮嗎?」


「為什麼不行?」


「形象不太好。」


「哪會!染成紅的,那些瞎眼駕駛才看得見我。」


 


她們兩人坐在街角的咖啡館裡。它緊挨著一座公園。天氣溫暖的話,她們喜歡露天的座位,但這幾週還是冬天的尾巴。坐在店裡,牛奶從面街的窗戶看出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也無暇欣賞街景,視線裡只剩下來來往往的車輛、不受控制的行人、燈號和交通號誌。


這一切都太無趣了……也許分派到小地方做片警還好些。


 


她的同事瞄了她一眼。她抓住時機將染色卡往前一塞,「蔓越莓紅怎麼樣?」


「很噁心。」


「那粉霧紅呢?」


莎莉把色卡推開,滑開手機屏幕上進入下一個關卡。


「你都不給我意見。」牛奶抱怨。


「……亞麻綠好了。現在高中生流行那個。」


「高中生!」牛奶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我說要染成紅的。」


「這跟青峰有關嗎?」


「誰是青峰?」


 


莎莉抬頭看她,像是聽到一個笑話。「你說誰是青峰?」


這時街上正好開過一輛警視廳的車子。牛奶的視線追隨它,說:「怎麼辦……我開始覺得刑警也沒那麼討厭。」


「你這叛徒。」莎莉笑著說。


 


她們兩人隸屬這一區警察署的交通部門,都是新人,去年年半才結訓。兩人的友誼也從那開始。最初工作內容雖然生疏,但是新鮮又充滿挑戰。警署裡各部門之間說不上關係融洽、互動密切,也沒有明面上的衝突。最開始感覺到刑事部獨有的優越,是什麼時候的事?刑警認為自己是不同的,他們負責的刑事案件總是霸佔地方頭版。民眾關心不知名住屋發生的命案,勝過身邊的交通事故。正因為有這樣的差異,剛進入交通部的新人與刑事部接觸時總隔著一層。牛奶與幾位男性刑警打過交道後,也感受到那些敬語底下暗藏的輕視,尤其是對她、對她們,「這些天真的小女孩們」──她憤憤不平,心想大男人主義噁心死了,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之後又發生一件事,交警攔下一輛紅燈左轉的車子,車裡剛巧是一位下班後的新人刑警。他一副「是同業的」想蒙混過去,被拒絕後破口罵道:「一個站在路口吹哨子的,還這麼囂張啊?」


這句話傳回來,年輕交警都氣壞了。牛奶說:「那就不要管他,讓他轉出去被撞死……」


「不要說這種話。」前輩嚴厲道。


 


刑警與交警關係最壞的那段時間,至少有件好事──當時牛奶還不覺得是好事。她們認識了刑事部的青峰大輝。


 


咖啡店裡,莎莉說:「是晨間占卜之類的東西嗎?紅色是幸運色,還是跟戀愛運勢有關?」


「戀愛……」牛奶沉吟道,「我覺得這不算戀愛。喜歡跟迷戀是不同的,你分得清嗎?」


「我覺得都一樣。」


「那愛跟喜歡呢,愛跟迷戀呢,全都一樣嗎?」


「反正都是好感。」


牛奶搖頭說:「你有可能愛一個人,但是不喜歡他,也有可能喜歡一個人,但是不愛他……這些『好感』是可以割裂的。」


莎莉聳聳肩,又點亮了手機屏幕。


 


「迷戀是……」


「好啦,」莎莉說,「你就告訴我為什麼要染紅色的。」


「我一直失敗!」牛奶說,「我想說看幾場NBA就會有興趣,但完全不行,就是覺得無聊啊……說到這個!為什麼有些男人對自己的興趣也有優越感,總是說『女人看不懂這個』、『這是男人的熱血啊』,那你就熱死吧,我才不屑懂!」


「你是不是也有點性別歧視了,」莎莉微笑道,「那種話只是比較幼稚而已。」


 


「好吧。還有上禮拜,我有跟你說嗎?我一個人跑到海邊去,想試試能不能曬成黑炭……」


「你也太拚啦。」莎莉說。


「根本沒辦法!我全身塗油趴在沙灘上,後來背都曬傷了,退了一層皮,還是同樣的膚色啊!青峰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你……我不懂你了,曬得跟他一樣黑有什麼好處?」


「我們總得有個共同點。」牛奶垂下視線,看著那張色卡。


「那為什麼不染成他的髮色?」


「因為圓環發生了一場車禍。」


「啊?」莎莉看著她。


「暴走族跟一輛小綿羊相撞。」


「完全不懂。這跟髮色有什麼關係?」


 


牛奶說:「那個時候我們下班,在前廳那裡聊天聊到這個。當時青峰剛好在那裡。他從來對我們任何話題都沒反應的。」


「然後呢?」


「我說──你聽好,這是重點!我說『那個機車騎士滿臉都是血,跟頭髮一樣』,呃,其實那時沒人聽懂我在說什麼,但青峰……他本來在看大門外的,突然轉頭盯著我!」


「啊?」


「你不知道,他好可怕!」


「啊?」


「我就沒說話了。」


「好可怕?」


「嗯,就好像我說錯了什麼……」牛奶說,「他問我說,跟頭髮一樣是什麼意思。」


「你回什麼?」


「我說,因為她是紅頭髮……他說『她?女的?』然後就不講話了。之後我們聊到其它撞得稀巴爛的車禍,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的。」


莎莉說:「你是笨蛋嗎?這叫對紅頭髮有興趣?」


「呃,不是那樣的興趣……但至少引起他注意啦,不是嗎?」


 


「你是笨蛋嗎?」莎莉又說一次,「這不是很好推嗎?他一定有個男性友人或親戚是紅頭髮的,聽你這樣一說,他以為那個人出事了,結果你說是她,女的,他就知道不是啦。」


牛奶驚訝道:「聰明!他還真有個紅頭髮的朋友。」


「那……那就對啦。你還執著什麼?還是染亞麻綠吧。」


「不要,你怎麼會知道呢?也許他就是對紅頭髮有興趣,才跟那個人做朋友的。」


「你就繼續吧。」


 


「我在想一件事。」牛奶說,「我在想,我們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人?」


「這個太難講了,我們隨時都可能喜歡上任何人。」


「什麼呀,我是指心動。你隨時都在心動嗎?」


「我不是,你就難說了。」


「你根本在誤解我。」牛奶睜大眼睛說,「我也很少心動。就是因為這樣才好奇,到底是什麼觸發的。」


「是什麼?」


「不一定。」


「嘖!」


 


「不一定……」牛奶笑著說,「有很多可能。可是有一個我知道!至少我親身體驗過了──裂縫。」


「啊?」


「是『裂縫』。」


「你是想說缺點嗎?」


「不一定是缺點。」牛奶看著她,「對了,你有沒有列過『絕對不要的男人』列表?」


「啊?」


「比如說,抽菸的絕對不行,頭髮太長的是娘砲,會打人的根本人渣……這之類的。」


「說娘砲有點過分。」


「沒呀,我只是舉例。總是想過吧?沒有真的列出來,但你知道有些男人你絕對不要。」


「好吧。然後呢?」


「我告訴你我的列表是什麼。脾氣壞的不行,自我中心的不行,常對人不耐煩的不行,沒幹勁的不行,有暴力傾向的不行。」


莎莉嘆道:「你是想說,青峰全中啦?」


「我是想說,這種列表就是個垃圾!沒碰上前總是一套一套的,真的碰上,哪還管得了啊?毛病只會讓一個人更可愛!」


 


莎莉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說:「其它就算了,有暴力傾向的一定要考慮清楚。等下,他有嗎?」


「嗯,他真的跟人打過架,你忘了嗎?其實這是感覺得出來的。還有那天的事,你記得嗎?末班公車開走那天?我那時想我們上了賊車。」


莎莉說:「那天?他什麼也沒做呀!」


「我說了,這是感覺。你仔細看著他的手臂肌肉,看他的臉,就知道他是會跟人動手的。」


「不,這算什麼?面相嗎?」


「我也不是說他會打女人,只是他不像是脾氣上來會忍耐的類型。」


 


莎莉說:「這就是你說的裂縫了?壞脾氣?暴力傾向?自我中心?」


「不,這不是裂縫。這些是他的『面』……嗯,反正就是一眼看見的東西。我不喜歡這種男人。」


「你不喜歡!」


「不喜歡啊,我不是說了,這些都在列表裡。」


「所以你不喜歡他。」


「一開始,我很討厭他。」


「那是什麼讓你改觀的?」莎莉感興趣道,「青峰的裂縫是什麼?」


「就是我剛才說的,」牛奶說,「末班公車開走那天。」


 


***


 


那是冬天裡濕冷的一天,她們都以為會飄雪。從早上就沒有間斷地下著雨,路況不好,車禍頻傳,尤其是天黑之後。那一天因為突發事故,耽擱到了半夜,最後一班電車已經開走。兩人都沒有代步工具,搭乘大眾運輸往返住處跟警署。牛奶抓著莎莉的手說:「十一街的公車開到很晚,也許趕得上!」那時交通部只剩下她們和另外兩個男同事。他們一個騎摩托車來,另一個開的二手車突然無法發動。她們又不願意向其他部留守的警員求救,賭最後一班車沒開走,等在公車站牌下。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半小時……牛奶兩側張望,只瞧見對街有幾輛車停在路邊,路上哪有什麼公車的影子。


 


「開走了。」莎莉說。


「怎麼辦?可以把警署的摩托車騎走嗎?」


 


兩人站在那裡猶豫。雨繼續嘩啦啦下著。正想說只好先回警署時,牛奶看見對街有輛車子發動,在兩道寬的道路上迴轉,向她們這側開來。


該不會……在兩人的注視下,那輛黑色轎車停在公車站牌前。


 


靠這側的車窗搖了下來。陰影裡的駕駛人說:「是要到運動公園那頭嗎?」在雨中,那人又重複一遍,她們才聽清楚。運動公園是唯一經過這個站牌班車的底站。


「謝謝,沒關係……」莎莉想要拒絕。駕駛人已經解開中控鎖說:「上車。」


 


兩人互看一眼。她們不可能上陌生人的車子。牛奶對車裡說:「不用了,我們是交警,警署有……啊!」


對向開過一輛車,頭燈照進了黑車的擋風玻璃──坐在駕駛座的男人是刑事部的青峰大輝。


 


她們都知道這個人,第一他身材顯眼,站在人群裡比誰都高。第二他是刑事部新人紛爭的主角之一。前不久他跟另一個同梯發生爭執,出手打了人家──兩人都被處分得很慘,尤其是青峰。牛奶穿越前廳時,聽到有人在談論他,說「把牙齒給打掉了」、「像個小流氓一樣」、「看他能待多久」。在走廊上跟青峰偶然擦肩而過時,牛奶盯著他看。他身上有某個東西,某個特質──她那時還無法解釋。


 


雨中的站牌下,兩人與年輕刑警隔窗對看。牛奶小聲說:「青峰大輝?」


「刑事部的?」莎莉說。


「上車啊。」那個男人沒聽清她們說的話,開始語帶不耐。


 


基於與刑警的嫌隙,牛奶正想拒絕,突然一道閃電遠遠劈下,然後是震動地殼的隆隆聲。她抬頭看向天空。氣溫再降一些,從雲裡落下的雨水也許就會凝固了。


她的眼睛適應黑暗,看向汽車內部。青峰大輝也看著她們。「他身上有某個東西,某個特質」──牛奶心裡又浮起這個念頭。她的身體已經自動向前去打開副駕車門。


 


「呃,嗯,」拉開門後,她突然感到尷尬,對車裡的男人假笑,「您好,青峰巡查。」


青峰點點頭,一點也不意外對方叫出自己的姓。


 


她們稀裡糊塗上了車。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車上的暖氣讓人無法拒絕。牛奶在副駕座繫上安全帶,一邊偷瞄青峰。他直視前方路面,沒有多說一個字。


 


***


 


咖啡店裡,莎莉說:「我懂了,你想要說的是,外表兇惡內心其實很溫柔,還會在深夜裡送困在雨裡的同事回家……這就是什麼裂縫的?」


「溫柔?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


牛奶認真道:「我問你,青峰為什麼會送我們回家?」


「啊?因為他好心吧。」


「好心?看臉不像呀。」


「你真的喜歡他嗎?」


 


***


 


溫暖的車子裡,只有雨和雨刷滑動的聲音。尷尬的沉默中,牛奶試著跟他搭話:「您也是這麼晚下班嗎?」


「啊。」青峰偏著頭。


「刑警好辛苦。」


「還好啦。」


「沒出什麼事吧?」她是指刑案。青峰只是應了聲。


 


青峰開車的方式,就像駕訓班教練把笨學員轟下車後,自己上陣的樣子。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揣在夾克口袋裡,全身放鬆倚著椅背。不像駕駛,像個要睡著的乘客。


還好在他睡著前,手機鈴聲響起──青峰從夾克裡摸出來看一眼,直接拿到耳邊,「喂,還不睡覺?」


 


牛奶驚訝地看著他。他們視線相交一秒。青峰若無其事看向前方,說:「要回去了。」對方說了什麼,他拉長聲音嗯了聲,掛斷電話。牛奶忍無可忍,向後看去,莎莉頭靠著車窗發呆。她轉回頭說:「你知道我們是交警嗎?」


青峰還在低頭看手機。牛奶說:「喂!」


「啊?」


「你不能開車時拿著手機!」


青峰這才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算啦。」莎莉插話。


「什麼算啦?我們也要衝績效的……」


出乎她的意料,青峰什麼也沒說,乾脆地將手機收回夾克裡。


 


車子繼續向前開,這一帶沒有二十四小時的商家。通往運動公園那頭只有一條捷徑,這路緊貼著一座佔地廣大的「公園」外圍走──說是公園,只是一處政府留下的綠帶區。青峰沿著路走了會兒,後座的莎莉突然說:「其實可以切過去。」


青峰動了一下。莎莉說:「前面右邊,可以直接穿過去到另一邊。」


「不可以,公園又不是合法道路。」牛奶說。


「這又不算公園。」


 


她們兩人看著青峰。牛奶想,他會照莎莉說的……但又猜錯了。青峰只是一聲不吭順著路開。


詭異的沉默再次籠罩。雨勢減小,整座城市只剩他們在回家的路上。青峰是不用指望了,連莎莉也沒有打破沉默的意圖。這種靜寂讓她害怕,像有什麼要發生。


牛奶清清喉嚨說:「我可以開廣播嗎?」


青峰沒應聲。她瞥著他的側臉,一邊大著膽子伸手過去找開關。


青峰猛地「啪!」一聲,將她的手狠按在操作板上。她嚇出一聲驚叫!青峰鬆開她,說:「不要開。」


 


牛奶收回手去,心臟砰砰亂跳。他隨手一撥的力道讓她醒悟,如果他要對她們不利,兩個人加起來也完全不是對手。這個男人──她想,我們怎麼就上車了?他完全是陌生人……她偷瞄向那側,中控鎖鎖住了。她們被鎖在車裡了。


兩人孤立無援。車子載著她們往更深的夜色駛去。


 


她膝下發軟,強自鎮定。手機……她可以撥號出去。不,冷靜,他是刑警呀!他不會對她們怎麼樣的……陰暗裡,青峰黝黑的臉毫無表情,雙眼直視前方──像是在籌策什麼,那個眼神……


 


「停、停車。」她好不容易擠出一句。


車子繼續疾駛。牛奶突然注意到,青峰的坐姿不知在何時改變了,腰板離開椅背,雙手緊握住方向盤,全心全意凝視前路,像是新來的學員。


 


「停車!」牛奶喊道。


「幹嘛?」莎莉問。


「我們要下車。」牛奶說。


「你要去哪裡?還沒到啊?」莎莉說。


 


車子在公園邊角處右轉彎,終於離開綠帶區開上大道,繼續開了百多公尺。在牛奶想說什麼時,青峰讓車子滑行到道路旁的騎樓邊。


「你們要下車?」他說。


牛奶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是吧……」莎莉說。牛奶握住車把手,喀喀兩聲,車門鎖上了。


她緩緩轉頭去看青峰──電影裡的殺人魔會在此時對獵物露出笑容──青峰沒有笑,相反地,他解開了中控鎖。


 


***


 


咖啡店的莎莉說:「你以為他要殺了我們嗎?」


「那一下真的嚇到我了。」牛奶說。


「哪一下?」


「就是我想開廣播,他摁住我的手。」


「他只是不想你亂碰他的車吧。」


「不是。」


「不是?」


「說到這個,那也不是他的車。」


「啊?是警署的車嗎?」莎莉問。


「不是。」


 


***


 


一個多禮拜前,牛奶騎著交警車回警署時,發現東側的違停區停著一輛車。


「又是黑色豐田!」她停下機車,抬頭看著警察署這棟樓。讓青峰來把車開走?他們已經給他多次機會,這傢伙太不像話了,在他們眼皮底下一次又一次違停!不只如此,紅燈左轉、超速、違規迴轉、橫越雙黃線,全都有他的份。只有一點不錯,就是青峰不曾像第一次兩部門衝突那人一樣對交警不遜,他頂多擺臉子,或拉長尾音埋怨兩句,一臉傷腦筋地接下罰單。


這一次,牛奶摸向腰間的呼叫器。她決定不給他機會了,直接喊拖吊車來把車拖走。她正在撥按鍵時,餘光瞥到車旁站了個人,抬頭一看,一個身材高大的紅髮男人停在駕駛座的車門邊。


咦,原來不是青峰的車嗎?牛奶向那人走去,喊說:「先生,這裡不能停車!」


 


那人轉頭看著她,一臉錯愕,像吃糖被逮到的小孩。


牛奶指著路旁禁止停車的標誌說:「全日禁止停車,看見了嗎?」


「啊,對不起!」那個男人說,又反應過來,補上一句:「可惡,這不是我停的!」


 


通常一般人被逮著會說:我只是停一下、沒有看見標誌,但沒聽人是這樣求情的。牛奶說:「不是你停的嗎?」她看向車牌,青峰的車。她說:「哦,果然是他。」


 


所以這人只是個路人甲?那幹嘛道歉?牛奶看了他一眼,繼續撥下呼叫器按鍵。


「等、等一下!」那個男人說,「請問這是要……?」


「要拖走。」牛奶說。


「我可以現在開走嗎?」


「開走?」


「可以嗎?」那男人低頭問她。


「嗯?這是您的車嗎?」


「是我的車啊。」


 


牛奶困惑地又看了一次車牌,她不會記錯的。


「我現在開走。可以不要拖嗎?」紅髮男人低聲下氣問她。她突然感到罪惡,像在欺負良民。


「這車是……」牛奶遲疑道,「您認識青峰嗎?青峰大輝。」


那個男人睜大眼睛,看著她的交警制服,「你認識青峰?呃,您。」


「是的,他是刑事部的。」牛奶指著警署說。


「哦,是……」


「您認識他?」牛奶問。


「對,認識。」


「所以是要跟他借車了?」


那個男人摸著後頸說:「不是借。這車算登記在我名下,不過……我們是共有這輛車。」


「啊?共有?」牛奶說,「關係這麼好啊。」


 


不對呀……她心裡浮起疑惑。這件事有些奇怪。還沒想出什麼,男人打斷她思緒道:「我可以把車開走嗎?請問。」


「如果您有鑰匙,當然可以……」牛奶說,「啊,對了!既然是青峰認識的人,您可以勸勸他嗎?」


「勸他?」他說。


「他這個月違規次數已經快集滿了,再犯就吊扣駕照。」


「違規?他違規了?」


「常違規呀!」牛奶說,「無視紅綠燈,不禮讓行人,單行道超車,滿地方亂停,還在市區玩甩尾。」


「……」那男人一臉震驚,看著黑色豐田。


「所以……」牛奶想繼續說。


「F*ck!」他突然背過身去,開始掏手機撥號。


 


牛奶在他身後困惑地等著。他對手機說:「喂,我把車開走了,不讓你開了!」


對方說了什麼,他又說:「就這樣。你自己想辦法回家吧!再見!」


 


他氣沖沖掛了電話,掏出車鑰匙。牛奶說:「那個……」


他轉過頭看著她,「我可以開走吧?」


「可以呀。」牛奶說,「對了,罰鍰欠繳太久也要扣駕照。請您提醒他去繳錢。」


「哪裡可以繳?」他問。


「便利商店都可以,用店裡那台機器……」


那男人抬頭兩側看了看。她說:「那頭第二個街口右轉有一家。」


「謝謝。」他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啊,對了!」她仍然對他好奇,趕忙喊住他說:「所以您是青峰的朋友?」


「現在不是了!」他怒道,用力關上車門。


 


***


 


咖啡店,莎莉眨眼說:「這個人是誰?」


「好像是青峰的朋友。」


「是嗎,所以青峰開著朋友的車到處違規,再讓人幫他繳罰鍰……這也太壞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奇怪?」


「奇怪?」


牛奶歪著頭說:「我一直以為青峰是有女朋友的。」


「是嗎?」


「本來一直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留下這種印象。不過我後來知道了。是那通電話,青峰載我們回家時接的電話。」


「那是女朋友嗎?」


「因為是深夜呀!除了男女朋友,誰會在深夜裡打電話關心你在哪。」


「也許是等他晚歸的爸媽。」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他口吻很親密,不像是跟長輩說話。」


「所以青峰是有女朋友的?」莎莉問。


「反正我那時留下的印象就是,他是跟女朋友同居的。」牛奶說,「刑事部的女警跟我說,他從不出席節日聚會,一定是跑去約會了。」


「不,他只是比較不合群吧。」


「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話,我就會乖乖離他遠點!」牛奶說,「所以我想確定一下。不過好像沒人知道他的私事。」


「那就直接問他。」


「這樣很怪。你想他會理我嗎?我們根本不熟。」牛奶說,「有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奇怪,就是他的紅髮朋友。說到這個,你知道刑事部的佐佐木警官嗎?」


 


***


 


佐佐木比她們高兩屆,比青峰高一屆,是她少數有來往的刑警。提起青峰他總是咬牙切齒,「青峰大輝,這小子竟然是我的下一梯!他是新來的!沒人告訴過我。」


「什麼意思?你以為他是老鳥嗎?」牛奶問。


佐佐木臉一沉,說:「誰叫他一身江湖味。」


「哪有?」


「感覺在道上混了很久。」


「才不是呢,他是你後輩。」


「他也沒把自己當後輩。」


 


那天交通部門的幾個人相約吃火鍋,牛奶邀請佐佐木,問他說:「前輩,你可以把青峰找來嗎?」


「找青峰?」


「是啊,有一次他送我回家。我想請他吃飯道謝。」牛奶說,「不過一對一他不會答應吧。所以……」


「嘖!」佐佐木說,「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麼慣著他。」


「什麼慣?我這是禮尚往來。」


「我可不敢答應,他很少出席聚會的。」


 


結果,青峰還真的來了。他來的原因是「今天沒人做飯,有免費的吃就來吧」。牛奶從旁看著他,想:沒人做飯?是指家人、女朋友,還是?


他是開著那輛豐田來的。他們站在店外等位置時,牛奶對他說:「哎,你朋友還是讓你開車。」


青峰說:「啊?」


「就是……那個紅頭髮的朋友。」


青峰看著她。


「上次我們差點要拖你的車了,是他把它開走的。」牛奶解釋。


「哦。」


「他還幫你繳了罰鍰。」


青峰聽了露出笑容。她有些意外,這是她少數幾次看見他笑。


「他真是太愛我了。」青峰玩笑似地說。


 


這時,佐佐木才氣喘吁吁趕到,對大家說:「抱歉抱歉,龍貓硬要跟來。」


他身邊跟著的是一隻沒繫狗繩的幼狼犬。之前警犬出隊,女警們曾笑說這隻狗怎麼取名龍貓呢,太不威風了。負責警犬的專員說,這隻幼犬沒通過訓練課程被淘汰了,因為牠「很不受控制」。


跟警隊混熟後,牠暫時寄養在佐佐木家裡。此時牠對著人群興奮地狂吠一聲,向前急竄,整隻狗飛撲向站在車邊的青峰。


青峰被牠撞得向後靠在車窗上,雙臂圈住牠,讓牠用鼻子猛頂自己的臉和脖頸。


青峰大輝是龍貓在警隊的最愛。牠只聽他的話。之前某次牠對他展開熱情攻勢時,青峰推開牠撇臉說:「喂,髒死了,不准舔我!」牠委屈地嗚嗚兩聲,之後真的只用鼻子頂了。


每個人都說:「牠這麼愛你,你帶回家養啊?」青峰回說:「我家沒法養。」


有人問他:「是因為你媽不喜歡嗎?嫌要照顧麻煩?」


青峰說:「我沒跟我媽住。哦,是房東不讓養。」說這話時,他也是有笑容的,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


 


火鍋店外,青峰試著把牠放下地去。店員招待他們進店。龍貓鍥而不捨,搖著尾巴追隨青峰。店員為難道:「先生,不好意思,我們店不能帶寵物的。」


「待在外面,乖。」在牠深情凝望下,青峰只好拍拍牠腦袋。


 


他們上樓入座,四人一個共鍋,牛奶、佐佐木和青峰分剩下來,三人開一鍋。吃到一半,聽到狼狗在店外嚎叫。


「是大哥的狗!」牛奶故意說。佐佐木立刻沉下臉。


「不要再說『大哥』了。」他警告道。


 


青峰剛報到時,佐佐木頭一次見他,以為是中央的空降,喊了他一聲大哥。青峰沒答應也沒解釋,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被佐佐木以為是默認了。他整整喊了他兩個月大哥,才被人告知:「青峰大輝是你下一梯啊!」他聽了大驚之後大怒──什麼,竟然是新人嗎?那怎麼喊大哥他都應了啊!這小子太不像話了……


 


「我還沒找你算帳!」火鍋桌上被提起這事,佐佐木指著青峰氣道。


「前輩──」青峰拖著尾音,舉起酒杯說,「承蒙你關照啊,前輩。」


「你給我用敬語!還有,你是開車來的吧!這裡可都是交通警察哦?」


「反正有人會幫我繳罰鍰。」青峰還真想喝。牛奶攔下說:「酒駕會被抓去關的,你是刑警,這個都不知道。」


青峰不耐道:「那就讓人來載我吧。」對佐佐木說:「敬你啊,前輩,不喝嗎?」不等回應,自己就仰頭灌下第一杯。


 


佐佐木家住附近,也跟著喝了幾杯。牛奶無奈看著他們。還好兩人都酒量不錯,幾杯下肚還是很清醒。中間又聽到龍貓在店外叫,佐佐木說:「青峰,你真不養?」


「不養。」青峰說。


「那我得聯絡專員把牠送回中心去了。」


「你也不養啦?」牛奶說,「牠四處流落好可憐的。」


「沒辦法,我女朋友過敏不能養狗。」佐佐木說,「我們要結婚了。」


「啊!」牛奶說,「要結婚啦?恭喜!」


「是啊……」佐佐木感慨道,「感覺一直拖著,再不結婚就要散了。」他笑了笑,從鍋裡撈肉出來。


「愛情長跑啊?」牛奶問。


「是好幾年了。」


「好羨慕,」牛奶說,「可以跟一個人在一起這麼久。」


「羨慕什麼?」


「就是羨慕呀!愛人最後變家人,我也想要那樣。」


「你沒有男朋友嗎?」佐佐木問。牛奶搖搖頭,心想他果然喝多了,問這麼失禮的問題。


他轉頭繼續失禮,「你有女朋友嗎,小子?」


 


隔著火鍋的熱氣,青峰看上去有點茫。他也喝多了吧。牛奶看著他。他呆呆坐在那望著鍋裡。


「喂?叫你呢。」佐佐木說。青峰抬起眼來。


「我,沒有。」他一字一頓道。


「啊,是嗎!那可以考慮一下啊。」佐佐木用筷子末端扣了一下牛奶的碗。


牛奶皺起眉頭:「別胡說!青峰警官有喜歡的人啦。」


「有嗎?看不出……那快去追啊。」佐佐木說。


 


青峰看著牛奶,像是想要說什麼。牛奶心想:說呀!不管是什麼,都不想再亂猜下去了。但他只是又呷了一口酒。


 


「警署的?同部門的?」佐佐木繼續問。


「喜歡的人?」青峰反問。


「還裝傻!」


「你為什麼要結婚?」


「啊?」這個突兀的問題,讓佐佐木一愣。


 


青峰放下酒杯。一瞬間,牛奶感到他生氣了。這個男人臉繃緊,眼神變得很厲,直直掃過來。


「你幹嘛結婚?不結婚會怎麼樣?不結婚就會散嗎?」


「……你喝醉了吧!」佐佐木訝異半晌才喊道。


「回答我啊?不結婚就要散了嗎?一定要結婚嗎?」


牛奶嚇著了。她從沒聽過青峰這樣說話。


「別再讓他喝了。」佐佐木站起來尋找服務員,「有沒有醒酒的茶?麻煩一下!」


「我沒醉!」青峰將筷子扔進鍋裡,又對著它愣了下。龍貓哀哀叫著。他撐著桌緣站起來。


「你去哪?」牛奶喊道。


「揍那隻狗!」青峰向樓梯走去。


 


牛奶一時反應不來,坐在原處看他離開。她說:「他不會真的……」


「不會吧。」佐佐木一臉莫名其妙,「他哪裡不對勁啊?」


 


牛奶不太放心,湊到二樓面向人行道的窗口向下看。青峰站在店外頭。龍貓見到他欣喜若狂。牛奶瞇著眼看,發現牠舔了他的手,他也沒推開。


 


他們已經吃到後半。到大家散場時,青峰也沒回來。人行道上不見蹤影。牛奶說:「他跑哪去了?車子還在。」


「別管他。」佐佐木說,「我猜出來了。他是跟女朋友求婚被拒了吧,反應這麼大。」


「啊?嗯……」牛奶想著青峰喝醉喊的話,總覺得不是這個意思。她說:「我們還是去找他比較好吧。」


 


佐佐木雖然嘴裡說麻煩,但還是關心後輩的。他下去店外找,牛奶從一樓找上來。在通向未開放三樓的陰暗樓梯上,她聽見青峰的聲音。他口齒不清,果然還是受酒精影響。一開始她以為他在自言自語,正想喊他,就聽他說:「快來。來載我。我喝酒了。」


也許這裡太安靜,她可以聽見手機那端的回應:「車子在你那啊!你搞什麼?」


牛奶在樓梯下努力辨析青峰的輪廓。


「快來……你不管我,我自己開車回去了。」


 


龍貓始終守著店門。樓上的青峰打完電話,坐在階梯上發楞。牛奶喊他:「要不要下來等?」


青峰瞇眼向下看半天,才說:「哦,你啊。」


「龍貓還在等你。」


 


青峰挪動身體,從階梯上下來,手指壓著太陽穴。他走到一樓,見到找了一圈回店來的佐佐木。


「我操你媽!」佐佐木怒道,「你在搞什麼?」


青峰閉著眼睛皺眉頭,說:「能把狗帶走嗎?」


這意料外的一問又讓佐佐木愣住:「啊?」


「把牠帶走。」


「你說,你要帶走?」


「不,不是。牠不是你帶來的嗎?」


「你是要我把牠帶走?」


青峰點頭。


「我操!」佐佐木又罵一聲,「你還敢使喚我。」


「啊──不是使喚,那就麻煩……你把牠帶走吧,前輩。」青峰開始左搖右晃,乾脆直接在店外台階坐下。他們已經要關店了。


龍貓又跑過來舔舔青峰。他用力揉了下牠腦袋說:「再見啦。」


佐佐木帶龍貓離開前,青峰對他背影喊道:「喂!新婚快樂。」


佐佐木轉頭看著他,沒好氣道:「你有病吧?恐婚症啊?」


青峰聽了愣愣。他們一人一狗沿著人行道走遠。


 


青峰又呆坐一會兒,才發現牛奶還在。「你在這幹啥?又想要我載你?」


「我怕你開車。」牛奶說。


「然後把我抓去關?」青峰按著額頭閉上眼。他喝酒後話變多了,脾氣更壞了。


「剛剛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牛奶鼓起勇氣問道。


「啊?」


「你不想結婚嗎?」


他拿開擋住臉的手,面現怒色。牛奶向後縮了下。


 


在他可能爆發前,牛奶看見那個人了──這總算在她意料中。那個紅髮男人從佐佐木離開的反向過來,穿著厚外套,兩手揣在口袋裡。他走近些後,牛奶看見他的臉色脹紅,雙眼燃著怒火。


 


「你這傢伙──」他還沒走到點就說。


「慢死了。」青峰說。


「你知道來這要轉幾班車嗎?」


「哦,是嗎。」


「是啊!你這人很麻煩啊!」


 


紅髮男人走到青峰跟前,像是要揍他一樣地瞪著他。一瞬間,牛奶期待這人真的動手。


但他只是站在那裡瞪著青峰。片刻後,他彎下身,摸了一下青峰的臉。牛奶睜大眼睛。


 


「你幹嘛了?」紅髮男人問道,語調變了,完全沒注意牛奶在旁。


「生氣!」青峰咕噥。


那人愣了下,從他頭上敲下去:「我才要生氣!」


「啊!」青峰說,「打我。」


「開車來還喝酒!我不接你電話你怎麼辦?」


「你不是接了嗎。」青峰抬起頭,喃喃說道:「你就一直……」


那人臉露疑惑,又問一次:「你幹嘛?你外套呢?」


青峰愣愣地一摸身上,又回頭看看店裡,用拇指比了下。


男人脫下外套扔給青峰,踩上台階去推門,喊:「抱歉?」


「人家關店了。」青峰說,「過來這……」


 


那人又不死心地推了門幾下才轉過身。青峰從台階上站起,一個不穩跌向那男人──像是摔在他身上,又像要去擁抱他。


那人反抱住他,像安撫小孩似地拍拍他的背,一邊抬起頭來。那瞬間,他與牛奶視線對上。紅髮男人睜大雙眼,把青峰推離自己懷抱。


 


「幹嘛?」青峰不滿道。


「你、你……」那男人結巴道。青峰順著他視線回頭。牛奶向後退了步。


「哦,」青峰說,「你怎還在這?」


牛奶乾笑道:「我要走了。晚安。」


 


她覺得不對,但那時不願去想。她只想知道後來他們怎麼了,會有什麼談話。青峰是否會向朋友解釋火鍋店的失控?那些關於結婚的話又代表什麼?


 


***


 


聽完這段,莎莉沉默地攪拌咖啡。牛奶隔桌焦慮地看著她。


「怎麼樣?」


「好像就是這麼回事。」莎莉說。


「不是吧?」


「你自己知道,還來問我。」


「可是,他不像呀!」牛奶說。


「不像?」


「沒看過他穿緊身衣。」


「啊?」


「衣服也大多暗色系。」


「啊……」


「佐佐木還說他跟同梯刑警打架那次,是為了某個拍寫真的女優!」


「什麼?他是高中生嗎?」


「所以,他不是吧?」牛奶急切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認識他。」莎莉說,「你知道就行了。」


「我不知道呀!」牛奶說。


莎莉伸手拍了一下桌上的色卡,「那你為什麼想要染紅髮呢?」


牛奶睜大眼睛。


 


「奇怪……」她說,「也許真是這樣吧。」


「怎麼樣?」莎莉問。


牛奶對著色卡發呆片刻,才抬頭說:「那,青峰要怎麼辦?」


「啊?」


「他那天心情很不好。」


「這……」莎莉說,「嗯,這種事沒人幫得了。你想幹嘛?」


「不想幹嘛。」牛奶說,「我只是有點難過。」


「難過?」


「以後會怎麼樣?」


「誰?」


「他們以後會怎麼樣?」


「我哪知道啊!」莎莉說,「誰跟誰不是有聚有散的,這沒什麼。緣分沒了就沒了。」


「可是大家還能結婚呢。」牛奶說,「青峰以後去騙婚怎麼辦?」


「啊?你想太遠啦!」


「我是說,如果變成寂寞一人呢?每個人都有走進婚姻的權利嘛。」


「我不太懂你。」莎莉說,「你後來還有見到那個紅頭髮的朋友嗎?」


「有啊。對了,他叫火神大我。後來還發生了一件事。」牛奶說,「黑色豐田的事。」


 


***


 


黑色豐田毀了。它在雙向道上失控,橫越對向車道,高速撞向路邊的店家。所幸它那時休業,沒有多餘的人傷亡。車頭靠副駕座的地方凹陷下去,擋風玻璃破碎,照後鏡折斷,前左輪胎破了個洞。


接到通報,牛奶第一個想法是:一定是酒駕!第二個想法就讓她不安:黑色豐田車?青峰……酒駕的青峰。去刑事部確認嗎?還是……她機械般行動,趕往現場。應該有人叫救護車了。路人都嚇壞了吧。車裡的人呢?要是……這些念頭掠過她的腦海,又像從沒浮現般消失。


 


那條路就在警署附近不遠。它從那裡開走沒多久就出事了。牛奶趕到後,遠遠看見一群人圍在路邊。那群人之外,那輛不成車形的黑色豐田仍卡在商家大門上,車玻璃全碎。救護車還沒到。


她走向那群人前先四下看了圈,確定沒有其他傷者。有個同事跟她一起。走到近處,她聽見有人說:「找什麼獸醫啊?還是叫救護車吧?先生,你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這撞得很嚴重!」有人對著車子咋舌。


「站得起來嗎?也許撞到頭了。」


「一定要去醫院看看,也許骨折現在不痛。你……」


 


牛奶與同事互看一眼。同事走向豐田。她排開圍觀群眾,看見被他們圍住的人。紅髮男人坐在人行道上,右手握住左臂。


「沒事、沒事,」他對一個湊近來瞧他的老太太說,「有安全氣囊……我沒事。」


「不行,」牛奶說,「找救護車來。還有聯絡拖吊場。」


男人抬頭看見她,說:「啊!警官……」


牛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沒人叫過她警官的,她想說。但她只是對他笑笑:「這是怎麼回事?您是自己撞的嗎?有其它車輛牽扯嗎?」


「我是自己撞的。等下,我不需要救護車……」


「先檢查身體,之後再走程序。」她兩眼一掃他的臉,就判斷他沒喝酒。監視器?行車紀錄?目擊行人?路面勘測?她向四周看去:「有沒有其他傷者?」


「沒有,就我一個。」那男人撐著地站起,臉上有玻璃劃破的傷口。他堅持:「不要救護車。我自己去。」


她看他站得好好的,就放鬆一些,指著店家說:「您自己一人開車橫越對向車道,撞擊路邊,沒有跟其他車輛發生碰撞,是吧?」那男人點頭。她說:「那您得負全部責任。」


「對……」


「怎麼會這樣?車子失控?」她說。


在男人回答之前,她早就看見了──龍貓站在圍觀群眾外,懨懨地夾著尾巴。


 


***


 


「他沒事吧?」莎莉睜大眼問道。


「他還真沒事!命很硬啊……不對,應該說運氣非常好!胸口和左手有點震到,臉有傷,當下很鎮定,但後來在醫院情緒有點不穩,這撞擊力道太大啦。」


「天啊!沒事就好。」


「龍貓也沒事。牠也嚇壞了。」


「等下,他是載著那隻狗嗎?」


「對,車上只有火神和狗。」


「奇怪,龍貓不是愛青峰嗎,怎麼跟他朋友混到一塊去了。」


牛奶笑著說:「牠就是造成車禍的原因!」


「啊?」


 


***


 


醫院裡,牛奶問檢查完畢的火神當時情形。她是在那時才知道他的名字。火神揉著左肩說:「我需要用車。我跟青峰說了,要去警署把車開走。」


牛奶點點頭,讓他往下說。他之後就有些語無倫次:「我……牠……我……我哪知道有狗在車上啊!」


 


總而言之,牛奶整理當時情形是這樣的:青峰將車停在警署附近時,不知為何(也許是他沒關好門,也許是他讓牠上車卻忘記這事,這得問青峰本人才知道了)龍貓跳上牠心愛的警官的車。這之後,火神來將車開走。龍貓一開始伏在後座腳踏的陰影下。他沒注意到牠,將車子開上路,轉進出事的雙向道上。龍貓突然從座位下鑽出,像PUMA商標一樣猛撲向前座。


 


回憶那一刻,讓火神隔了很久才平靜下來。他當下腦裡一片空白,事後才真正感到害怕。龍貓撲到副駕座,用鼻子抵住他的手肘。火神情急下沒放油門猛打方向盤,整台車完全失控──橫越對向車道,再直直衝撞路邊。巨大的撞擊力使他短暫暈眩。奇蹟的是,安全氣囊和運氣讓他幾乎沒有受傷。牛奶聽了都為他驚嚇。


 


她做完紀錄,想到那台車子,又看了看閉上雙眼的火神,掏出手機想連絡青峰。這時火神睜眼看她說:「請──讓我……」


「啊?」


「讓我打。」


「噢,我會告訴他你沒事的!你可以休息一下。」


火神仍然向她伸手說:「讓我來。我跟他說一下。」


牛奶後來才明白他這話裡真正的意思。他想說的是:如果不是我親自打的話,青峰還是會嚇到的。


 


***


 


「青峰嚇到了嗎?」莎莉問。


「哈哈,就算有,他也裝得很好!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很能裝的。」


「……你真的喜歡他嗎?」


「反正他到醫院都繃著臉,一句關心話都不說。噢,我記得他還罵火神『你還唸我違規,看看自己是怎麼開車的』。」


「還在記仇呀。」莎莉說。


「唉,他們在醫院吵個沒完,尤其火神知道龍貓是青峰的愛犬後,他氣炸啦!讓青峰帶上狗立刻滾,滾遠點,還說他們都是他的敵人。我完全打不了圓場,就留他們自己吵去。」


 


***


 


車禍後有一次,他們又在下班後遇到。青峰在警署門口不耐地等龍貓對他作完例行告別儀式。牛奶在旁說:「火神君身體全好了吧?」


「哦,他啊。」青峰漫不經心地說。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火神君是怕狗的嗎?」牛奶問。


「怕死了。」


「我還以為他只是被東西跳過來嚇一跳。」


「他很怕狗。」青峰彎下腰,最後一次揉揉龍貓的頭,阻止牠再跳上來舔他。


牛奶說:「龍貓當時跳到副駕座。你們的車也是那塊撞凹陷下去了。」


「嗯?」


「所以說……他還是救了牠呀!你知道嗎?牠被卡在車子裡。火神君第一時間沒爬出車子求援。是他撬開前置板和車門把牠弄出來的。」牛奶說


青峰蹲在地上歪著頭,與龍貓對看。過了片刻他才說:「啊,我猜得到。」


他露出笑容,用慣有的嘲弄語氣說:「了不起的消防員啊?」龍貓對他搖尾巴。


 


***


 


牛奶對莎莉說:「不知道那時火神跟青峰說了什麼。」


「哪時?」


「就是在醫院那時候,他用我的手機打給青峰。」


「跟他說了車禍的事吧?」


「應該還說了別的。後來我去找火神時,他看起來像在想什麼事。」


「什麼?」


「不知道,」牛奶說,「也許跟火鍋店的事有關。之後佐佐木提他女朋友,青峰反應也自然多了。」


「他那天只是喝醉了吧。你們還擔心半天。」


牛奶笑了笑說:「其實,我大概猜得到火神君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哦!也許是生死一瞬間吧,生死一瞬間讓人講出平常不說的話。」


 


莎莉將剩餘的咖啡喝下,說:「對了,你還沒說,青峰的裂縫是什麼。」


「那個,其實也沒什麼啦。」牛奶不好意思道,「是因為聽了一個廣播。」


「啊?」


「後來有一次搭同事的車,也是深夜,車上放了廣播。」


「然後呢?」


「Kento電台那個時段有個節目,叫『夜半鬼談』。」


「啊?」莎莉愣住。


「想不到吧!」


「什麼啊?」


「你記得他按住我手那下嗎?嚇死我了……」


「不是吧,他只是不想你碰他的車!」


牛奶搖頭說:「後來我上電台的網站去找,青峰載我們回家那天的『夜半鬼談』節目內容。你要不要猜猜?」


「是什麼?」


「是那個綠帶區的鬧鬼事件。」


「……不是吧!」


「就是!我告訴你,他就是一開始在車上聽到那個廣播,才讓我們上車的。因為他會怕,不想一個人開過綠帶區。」


「我不信!這只是巧合。」


「也許吧。」牛奶笑著說,「可是……很奇怪,一切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講不清楚,荷爾蒙真是神奇。為什麼人會因為這種小事動心?一個人無懈可擊時吸引不了你,可是當他出漏子的時候……」


 


莎莉看著她,挑起眉毛,「那現在呢?還不放棄?」


牛奶說:「現在?我在想別的事。我在想佐佐木。」


「啊?這麼快就轉移目標啦?」


「什麼呀,他都要結婚了。」牛奶說,「嗯,我在想這個。」


「結婚?」


「我在想青峰喝醉時對佐佐木說的話。結婚是不是因為想定下來呢?」


「是為了想有個家吧。」


「家……」牛奶慢慢說道。


 


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經漸漸暗了。馬上就是她們的晚班時段。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一個畫面──火神大我坐在人行道上,右手握著左臂,隔著人群四下尋找。他在找什麼?牛奶屏息看著他。終於,他的視線定住了,在視線的末端,是那條狼犬。這畫面讓她再次感覺到荷爾蒙的作用。不知怎地,火神隔著人群看著狗的眼神讓她心動不已……那眼神像在說:「你這傢伙!」但還有其它的……


 


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連續對兩個男人心動,這事之前不曾有過。這段談話前她沒有正視的事,從這點看來,也許是最好的安排。


 


***


 


午茶談話那天後她又見到了火神一次。有一晚他來到警署,滿臉倦容等待青峰下班。青峰來到前廳時,火神將懷裡那件黑夾克拋給他,「我幫你找到了。」


「哦。」青峰接下說,「洗過沒?」


「……你自己洗去!」


 


青峰摸了一下夾克,把它套上,走到火神的身邊。


「為什麼摩托車還是你在騎啊?」他一邊拉起夾克拉鍊一邊不滿道。


「它本來就是我的!」


「你把四輪的撞爛了,應該要表示一下吧?以後你走路上班,摩托車歸我了。」


火神滿臉怒色:「那是因為你的狗!」


「牠才不是我的狗。」


「就是你的!牠舔你了!」


「幹啥,嫉妒啊?我也可以讓你舔舔。」


「……什麼啊!才不要!」


 


青峰向外走去,火神跟上他。他們走遠前,她又聽見青峰說:「修車費和剩下的貸款,以後都你出啦。」


「為什……修車費我出,貸款你平分一半!」


「誰跟你平分?車主寫你名字,當然全部你出。」


「可是你開得更多啊?還到處違規……」


「喂,對車神尊敬點,以後你還得跟我學開車呢。」


「我會開,還用你教!」


「你那是會開的樣子嗎?」


「就說是因為你的狗!對了,幫你繳的罰鍰快還來啊!」


「……」


「……」


 


 


The End



评论(23)
热度(191)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被爐貓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