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爐貓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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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已表,夙愿未偿。

会者莫离【青火】【01-05】

官设妖怪啪 青鬼×天狗

双向养成有年差【对我就是想写养成

全是乱七八糟的私设

大概是青峰生贺

没完结呢

以上


【壹】

桐皇山的雾已经弥散了足足一月有余。

这雾不知为何而起,却浓厚黏腻如水,身置其中视不过数尺,将整座山笼成一泓漂浮的死潭。若说一片死寂倒也不实,如有懂些此间门道的人到访便能知此雾无关天候,而是无比强大的妖气所结成瘴,细细听闻之下总有异声不断响起——那是无数魑魅魍魉被吸引而来,在其中一刻不停地狂欢骚动着。

山周百姓早已逃离四散,寻常凡物也不见踪影,然而就在连同坐守桐皇山的今吉一族在内的各地阴阳师为此如临大敌时,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从天而降。期间夹杂数道惊人的青色闪电直落山头,劈散了凝聚多时的浓雾,一夜暴雨过后的桐皇山上又恢复了一片清朗。

而赶来此处的数寮阴阳师并未就此罢休,月满之时组织了一场围狩,肃清那些仍在山上流连不去的众妖。

 

津川进山后没多久就同寮众走散了。一来他尚窥此道不久,从未真正出手猎杀过妖怪,未免想在寮首前证明自己。二来今日天上月轮明朗,将山间草木照得纤毫毕现,总让人不禁失了戒心。待到年轻的阴阳师回神,发现所视之处已只有他一人,此时才方觉大意。夜间凉意透过狩衣和襦袢直逼背脊,虽说雾瘴已散,但一呼一吸之间依然能嗅到令人不安的余味。津川运道不错,一路上倒也未遇凶险,可此时也只觉乌帽帽檐勒得额前发紧,捏着的咒符几乎被汗水浸透,每每都要确认一下身周动静才愿继续迈步。

忽然丈外的草丛传来响动,津川大吼一声二指夹着咒符对准草丛,却只见一只野兔从中一瘸一拐地冲了出来。

“什么啊……原来是只不知趣的兔子。”津川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凑近瞧了两眼却又觉奇怪,那野兔约是受了伤、滴落的血迹从他面前延过,慌张得好似被什么追赶着一般。这念头刚出,那灌草丛再次被分开,一个黑影紧跟着蹿了出来。

那黑影一晃便暴露在月光下,看模样竟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赤着脚板,精瘦黝黑,一件破旧而显然不合尺寸的羽织被胡乱地束在腰间,裸露在外的上身布满奇异的纹路。

“什么人!”他本能叫道。

那追兔的男童循声望来,他青瞳狭长,耳廓尖锐,额上乱发下一对异物隐隐凸起,见到阴阳师一瞬间便露出戒备凶狠的神色。

津川心下一凛,登时后悔了,夜半在山上流窜的幼童又怎会是常人,这小鬼显非人类!可此刻不知对方强弱、也无暇思考对策,阴阳师立刻口中念诀,甩出咒符。

“去!”那咒符在脱离指尖时倏地燃了起来,熊熊朝男童飞去。

男童一见火符便急急朝右翻滚躲开,毫无恋战之意,那火焰仿佛长了眼睛般追他不放。津川一见大喜,这小妖显然道行极浅,妖力微弱,否则又怎需吸食兔血来充饥。

“刚巧被我遇上,算你今夜运道不佳!”他心中暗道:“乖乖成佛去吧。”

津川又摸出一枚形状奇异的符纸,飞快结印后往地上一拍:“来!”

 

那小鬼方狼狈至极地摆脱了火符,羽织被烧了大半,转身想往林中跑去,却不料听到一声震天啸声,一只硕大的白毛虎凭空而出,堪堪拦在了面前。凶兽毫无犹豫地举爪朝他狠狠拍去,那男童勉力闪过数击终是力竭,被利齿咬住衣襟甩了出去,冲撞在路旁树干上掉落下来,蜷缩在地上身体颤动。

“干得好!白虎!”津川大声夸奖自己的式神,远远看那小鬼痛苦趴着,身周似有血迹溢出,得意地下令道:“了结他!”

白虎得令长啸一声,跃到目标前张开巨口——而此时却忽然异变横生。

“叮铃——叮啷——”

只听空气中传来几响微不可闻的金属碰撞声,方才气势汹汹的猛兽喉中呜咽,仿佛见了什么可怖之物,趴伏在地抖个不停。

“白虎!”

津川恼怒结印施术,直至此时才发现式神已脱离控制。而清脆的金属声则由远至近地清晰起来,像是一颗小石投入浓稠的月光,带出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是谁在那儿——!”年轻的阴阳师终于意识到事情有变,急急向身后望去而一无所获,但当他重新回头来时、眼前却倏地一黯——一片幕帘在半空挡住了月光,津川登时吓得连退几步,仓惶中仰面摔了下去。

 

“阁下无须害怕。”沉厚平缓的声音响起:“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并无恶意。”

坐在地上的阴阳师怔愣片刻才看清那幕帘竟是一双硕大的羽翼,一身长之人手持宝杵腰挂竹笛,身着长襟僧衣,脚踏高齿木屐,借由那对黑翼浮在月下当空。

他开口不过寥寥数语,无形的妖力却溢满了方圆数十丈处,宛如实质般将津川包裹起来,带着寒意充斥满他四肢百骸。即便是他这个程度,也知道这绝非自己可以应付的对手——那人面上赤色狰狞的长鼻面具天下再无二张。

“天——天狗——!”

 

那大妖收翅落地,宝杵轻轻一咄,叱道:“回去!”

树旁瑟瑟发抖的白虎霎时消失了,所在处悄无声息地飘落下一张咒符。

“阁下道行尚浅,最好还是少使些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纸式神非正式契约式神,只有面上看着好看,实战大多无用。”

津川想开口却僵了嗓子,面色惨白地半张着嘴。

赤面的天狗低头望向阴阳师:“看衣襟锈纹阁下似乎是正邦寮的学徒?”

他也未等津川回应,又接着道:“正邦是同我们定了契约的,你们不该进山围猎百鬼。”那天狗似乎想到什么,暗自叹气:“也是罢了。这儿既然被我撞见,可否请阁下高抬贵手放过他呢?”

津川讷了半天才知他意指那只小鬼,连忙拼命点头。

“那多谢阁下了。”

天狗向他微微颔身,双翅一展扬起一道烈风,连同那半死的小鬼一眨眼便不见了。

 

月色明亮宁和,山间一片清爽。只有津川仍直愣愣坐在地上——若非眼前那张召唤式神的咒符,他真觉自己是经历了一场无端的大梦。

 

【贰】

黑子哲也到诚凛神社的时候已过晡时,夕阳微落,垂在后庭回廊里。隔扇半敞着,一位面目英朗的青年便跪坐在门后,任由日光穿过稀疏的木栅铺在身上。他闭眼似睡,手边搁着一张造型奇诡的赤色面具。

“火神君。”

黑子站立半晌才出声。名唤火神的青年睁开眼睛,露出与发同色的瞳孔笑道:“你每次都那么神鬼不觉。”

“座敷童子若是时时让人察觉,可就太过麻烦了。不过我跨过结界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了。”黑子在他对面坐定:“那孩子呢?”

“在里间躺着,虽是醒了可状况不佳。”火神道:“他身上几乎没半分力量存余,问起经历身份也只是摇头不知,怕是受伤过重而记忆折损——虽说也大约并非什么美好的记忆就是了。”

“听说是被阴阳师打伤的?”

“正邦徒生的一只纸式神。”火神隐隐透出不满:“先不说那些人违了契约围猎桐皇山,这小鬼根本无力害人,下手也未免无情。”

黑子叹道:“火神君,这毕竟已过去太久。术师和妖道的关系面临崩坏,总有心怀不轨者让任何事都可能成为反目的契机。特别是你,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为上。”他看着青年,双目中似有遗憾:“火神君为我们争得近三百年的和平无恙……”

火神打断他:“此事就莫提了。”

座敷童子识趣地止住话题:“这次去桐皇山,可不仅仅是路过吧?”

“你可不是心知肚明。雾瘴和骤雨都非同寻常,就怕那山上所封印之物有所异动,我便过去看看状况,也好及时处置。”

火神解释道:“我清楚数人类山围猎只是噱头,实则目的跟我是相同的。在救下小鬼前在山上徘徊了几趟,山洞外站着几个面熟的寮首倒也淡定,想来是封印完好,尚无异动。”

听到此处,黑子微不可查地动了下眸子,眼神从青年脸上滑落了:“你还信着那人类所传的预言吗?”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妖族,时至今日还在此处的、连黑子你在内也寥寥无剩,而对我不满的越来越多。”火神的声音有如黄昏重云,厚重却包裹着渐渐没落的光:“无关预言,我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哪怕百鬼众妖也会忘记战乱的伤痛,更何况是寿命短暂的人类。”黑子顿了半晌又喃喃道:“我去看看那孩子。”

 

靛发男童被白虎所伤的伤口已开始愈合,躺在褥上仍是呼吸轻微。他额上右侧的角断裂了,只有左侧是完好的,皮肤上有被符咒烧灼的焦痕,手腕脚腕却布满了好似被束缚过的印记——黑子终于有些明白火神话中所指。

这只年幼的青鬼,估摸年龄尚未过百,但似乎遭遇过极惨的事。

座敷童子掌心浮出一层浅色的光晕,覆上小鬼的眉间一路向下,掌心所过之处灼痕竟渐渐消退,露出原本奇特的纹路。在拂到胸口时,黑子发现他右手死死握着颈项中的挂饰,便伸手想将其掰开。

“放弃吧,他执着得很。刚刚醒来就去摸颈间的东西,想来对他十分重要。”

黑子松开手,看到火神不知何时拢着宽幅袖站在门口:“是什么宝贝?”

火神顿了片刻:“……一个旧御守。”

“居然会有妖怪挂着人类用来破邪免灾之物。”黑子奇道:“倒也是……头一回见。”

“情况如何?”

“暂且性命无虞,但极其虚弱,剩下的也只能看他自己了。”黑子起身,面向火神:“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这……在他伤愈前先呆在我这儿吧,毕竟境内神社里总是相对安全些。”

“如果他记忆恢复不了该如何?”

见青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黑子解围道:“让他跟着我怎么样?”

火神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自会想办法。”

 

那只被卷入围猎的幼小青鬼伤得虽重,胜在十分顽强。多日下来身体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天狗本拜托了猫又小金井来帮忙照看,没料那小东西似是赖上了火神,但凡醒时见不到那高大的身影便会不安起来。火神只得常日里多时待在里屋照看,抑或在廊下吹笛与他听,惹得前来探视的黑子露出些许微妙的表情。

“他似乎很喜欢你。”一脸真诚的座敷童子这么说道:“还有你的翅膀。”

“……”

赤发青年神色无奈地坐着——墨色羽翅的一端被紧紧攥在沉睡的小青鬼手中。

 

住在神社里、活过悠久年岁的大妖天狗是境内实际上的众妖之首,总有非人者来往此处,一段时日后,逐渐起身活动的小青鬼便已能抓着火神的衣襟缩在他身后,一脸戒备地朝来者打量。他个子虽小,个性强硬寡言难处,只肯同赤发的天狗亲近一些。

小鬼记忆残缺,火神图方便按发色随口喊他“绀”,他不会出声回答,但每每总会有所反应,也算是默认了下来。

“你明明是个妖怪,为什么住在人类造的房子里?”

火神虽从未有过伴侣与后代,但见多识广生性宽容,对于绀几乎有求必应。

“你讨厌人类?”

“讨厌。”小青鬼皱起脸,毫不犹豫地回道。

火神知他因为被阴阳师所伤,心中余悸,展臂将他抱起:“你可知颈中之物亦是出自人类之手。”

绀一手抓着火神外羽织,一手握紧御守:“我只知这不能丢。”

“你要记得人和妖都有善恶之分。”火神道:“送你御守之人一定待你极好。若将来你有所忆起,莫忘了同此人复见相认。”

小鬼咬着嘴唇不吭声,天狗只觉肩上被抓得生疼,心中暗暗叹气:“我被诚凛的神社所供奉,护佑这片土地,并以此为条件交换这个国家众妖不被侵扰,亦保证我们不无故伤人。”

 

“三百多年前,这里多个藩国内发生人类同妖道冲突。当时的百鬼之主极其痛恨异族,誓灭尽所有人类,最后被各家阴阳寮联手封印在桐皇山上,战乱才渐渐平息。”

“……桐皇山。”

“正是你被我救下的那座。”火神接着道:“从此妖道无主,也不成气候。而人类的阴阳道则日渐兴盛,最后两派和解,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火神还有话不曾出口。

今日战争伤痕淡去,两界势力已往人类一处倾斜。众妖百鬼暗中觊觎、想复苏鬼王者不在少数,各地冲突不断,契约的束缚力早已名存实亡。

所以只有这个时候……绝不能让沉睡的魔王再次入世。

“……鬼王,你见过他吗?”

火神一愣,隔了很久才喃喃道:“不,我仅是耳闻,未曾见过他——我当初云游各处,居无定所。战争结束后才来到此地。”

绀松了手,倚在他肩上似是睡了。赤发的天狗忽然展出背后一双羽翅,替他将洒入院中日光挡去。

 

【叁】

桐皇山的围猎成为各处阴阳寮津津乐道的话题已有多日了,看来确实所获颇丰,当然除了某位年轻的徒生之外。他几乎回避着一切关于围猎的话题——仿佛任何言语都能让他回想起那晚收获的恐惧。

由于百年来妖道衰微,总给人类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津川反复地回味着那双几乎遮蔽天际墨色羽翼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压迫,开始真正意识到人类和异类本质上的力量差距。他甚至想放弃做一名阴阳师,因为笃定自己尚想多活几日。

这种烦恼缠绕了津川很久,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那夜的遭遇,直到某日夜祭时喝了些酒。

 

“高野!”他抓着同僚的襟袖,酡红着脸:“你可真不知道我那天遇到了什么!”

高野是个小个子的阴阳师,被他拽着几乎喘不过气:“行啦,津川,我们都知道你遇到天狗了。”

“你们都不信我。”津川摇摇晃晃走在归寮的路上:“那妖怪……只挥了下胳膊就破了白虎的符。”

高野吓他说:“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讲啦!要知道天狗此妖当世独此一只,出世就意味着战乱,遇到也绝非祥兆。”

津川气恼道:“我才不管什么凶兆吉兆,他坏、坏我好事……带走了我好不容易捉到的小鬼。那小鬼长的也奇特……不知是什么妖怪。”

高野听到这儿反倒追问道:“怎么个奇特法?”

“他身上……纹着纹路。”津川丝毫未注意同僚面上的异色,伸出胳膊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像、像某种没见过的符纹。而且浑身是伤,很可笑地追一只兔子。”

只听高野劝慰他道:“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你不必再纠结。”

他嘴上这么说着,不多时却见一只纸折的白鹤从高野袖口无声地滑了出去,消失在黑夜里了。

 

虽身为妖天狗却十分喜欢明亮之处,即使到了晚间,神社里也长夜灯火不断。看似招摇,但真正能不经他允可闯过结界进入神社的妖类寥寥可数。

房间里烛光微动的时候,火神正在闭眼探查绀身上的妖力状况。小鬼靛色的瞳孔一跳,敏感地望向某个并无异状角落,忽然脸上露出些许敌意。

“绀,怎么了?”

随着火神话音一落,所有烛光骤然全熄了。紧接昏暗中一阵风竟穿墙而来,隐隐挟着异样香味将二人包裹在中间。绀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脸上被飞快地轻抚了一下,耳边似有清脆的笑声回转,若远若近。

火神一把将受惊的小鬼搂入怀中,出言朗声道:“桃井姐,你莫吓他。”

暗中有人轻快应道:“哎呀呀,哲君说的没错,你可真宠这小东西。”

片刻后烛火复明,只见一个窈窕女人立在屋中,她身穿和服艳丽繁复,广袖及地,一头挑眼的粉色长发松松垮垮地簪在耳旁,笑眯眯地瞧着这边。

绀从火神怀中探出头来,朝她龇牙。

“真不讨喜!”女子一边用长袖掩唇笑道,一边伸手去拽他的耳朵。绀急急忙忙地将头埋入天狗坏里,险些哭了出来。

 

“你怎会过来?”火神看得不禁好笑。

桃井款款在对面跪坐,眼波总是转在那小青鬼的身上,好似对他充满了兴趣。针女的年岁更长于火神,却始终保持着这份惊人的美貌。

“哲君说你上次去过桐皇山了。”

火神点头:“没错。和这事有关?”

桃井没有正面应他:“前些时候哲君让我去打探些消息。我便在海常都内盘了间酒舍,就在他们寮旁的街上。”

“……不愧是你。”火神衷心叹道。

“男人对女人总是没有那么多戒心的,何况海常那寮首胖得像只猪,只怕脑子里挤满了猪油。” 桃井笑道:“他们虽未蠢到在外头谈论私事,但只要能带走我一根头发,我便有办法听到他们的秘密。”

火神耐心地等她,却发现桃井闭上了嘴,眼神叹息地望着自己。倏觉心头一紧,只怕她接下来要开口的、绝非是什么好听的消息。

“正如你所想,那场大雾是鬼主造成的。”面容精致的女子柔着嗓音,却听不出情绪:“青峰已经不在山上了。”

 

“……是吗,果然是这样。”赤发青年隔了许久才应道。

桃井瞧火神面色不朗方想劝慰几句,忽见那小鬼在天狗臂中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心下莫名一跳。

“桃井姐。”火神沉吟道:“此事除你我和黑子外还有谁知?”

“我虽不曾告诉他人,但也不免有其余途径漏出消息,也绝瞒不了多久。”她叹道:“现在好在暂时无人知晓青峰的行踪,鬼主的下落……无疑是眼下两界最关切的问题。”

青年眼中闪过一瞬的犹疑,很快沉没在坚定的赤色瞳孔中。

“多谢桃井姐特意告知,若海常寮内仍有消息传出,还请麻烦你了。”

针女离开时终是忍不住对火神道:“这话由我来说似乎不妥,但火火你……还是莫要蹚这浑水了。”

她又细想片刻:“你若听姐姐的话,便带着这小鬼早日离开这里。”

“我才听你的话!” 火神还没应她,怀中的绀忽然出声道:“丑女!出门当心脚下!”

桃井闻言脸色一变,匆匆化身离开了。

火神站在围廊下正奇怪,忽听鸟居外传来一声尖叫。

“绀!”

“……做甚。”闷闷的回应。

大天狗一把抓住他后领,将小鬼从臂间拎了出来:“你做了什么?”

“才没什么。”那小子半点没有认错的态度,见火神神色微愠,才不情不愿地嘀咕道:“……结界外的一群青蛙而已。”

说完还不甘心地冲上一句:“她自己活该。”

火神一时真是好气又好笑,想骂他两声还是做了罢,最后轻轻地在绀脑后拍了一把。

“下次不准了。”

只是这话从堂堂天狗嘴里听来,却也是毫无威严可言。

 

【肆】

人间阴阳道盛行,除了三百余年前洛山带领众家成功封印鬼主之外,和京都皇室对于阴阳幻术、观星占卜的热忱亦分不开。除了洛山寮直属于皇家,寮首在朝中任职,各大名藩国领地内也都有私属阴阳寮。其中诚凛内寮以供奉天狗为名,本该世代由相田家担任寮首,可前代相田景虎膝下只有一女,此代寮首易姓,但以精准的占卜预言闻名的相田一族依然背负盛名。

 

夜过三更,一位身着狩衣乌帽的黑发男子却坐在独自在屋顶小酌,今日月细如钩,并非良辰,男子却皱眉盘坐着。没多久盅内见底,他正要起身置酒,身旁却是黑影一掠,摆在横脊上的酒盘一眨眼便不见了。

男子叹气道:“丽子说你今晚要来,便让我等着。可她却没说你几时会到,我从戌时就开始坐在这儿了,现在浑身冻得要命,你还要抢我酒喝。”

那黑影飘飘落在他身边,递还来的是盛满的酒盅:“别来无恙,日向阁下。”

“就算没有丽子的占卜,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诚凛寮首日向顺平接过酒盅,开门见山道:“此事绝非有意瞒你,实在是我们心中尚存侥幸,也怕引起恐慌。”

现身的天狗反问道:“侥幸什么?”

“侥幸鬼王还未真正脱离封印。”日向重新坐定,将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那时也在山上,本打算帮你们一把,”火神追问:“但封印之地丝毫没有破坏的迹象。连外门上的咒符都还在原处。”

“诚凛并未参加围猎,这是我们同你所定契约,但我和丽子都到场了。”日向皱眉:“这事太过蹊跷。当初封印青峰的是一条结满重重咒印的法链,但链子分毫未损,捆着的鬼主却不见了踪影。”

“这不可能——”

“是,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上就是发生了。”诚凛寮首摇头道:“那场大雾后今吉发现异变,只说让我们上山围猎,却到了地方才吐实说是寻找青峰的踪迹。”

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那个老狐狸!如果当真有谁遇到鬼王,岂不是白白送命。”

火神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自语道:“若有谁被困在一处足足三百余年……只怕无论多少的罪孽和戾气,都还残存多少呢?”

 

“他人我不敢断定,但青峰确确实实是异数。”

二人脚下传来清爽的女子声音,日向无奈道:“你要这般好奇偷听,就别让我一人等半宿。”

“相田阁下,”赤发的天狗落回地面上:“我听闻相田先祖参加过当年最后的封印之役。”

“这本书算是记录先祖功绩吧。”相田丽子递给他一本书:“你想知道的应该多少有所记录。但这毕竟出自人类之手,多少有些失实。”

火神接过翻开书页,里面大多是一些歌功颂德的东西。但花了极大的篇幅来描述当年的人妖之战——整整一面上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鬼怪,头生长角,青面獠牙,手中持一柄巨大的太刀,看上去颇是可怖。

“这是青峰?”火神不禁开始担心自己在人类心中印象:“若按照这个来找,只怕搜寻再多时也是无用的。”

“我们当然还没蠢到去相信这个。”喝光了酒,日向也从房顶跳了下来:“鬼主手持的大太刀名叫闻持,是一柄无所不毁的妖刀,现在封还在桐皇山脚下的神社里。”

“而他上身则有着十分罕见异纹,”丽子接话道:“据说那个纹路是一种失传的符咒,但是现在已经无人知道它的用法。”

火神翻过一页,上面写着一些当年封印青峰的情形——数百阴阳众道同鬼主战三日三夜而无分胜负,所幸有得白衣神灵相助,终将其封印于桐皇山际。

“白衣神灵……?”

“青峰当年强大无匹,杀戮无数,所过之地民不聊生存。若真能将他封印只怕确实有神明相助吧。”相田丽子忡忡道:“所以我们才担心此刻所面对之物,只想这次未必有这般好运了。”

火神摇摇头说:“所以……青峰他到底为何如此痛恨人类呢?”

另一面上详细地画着封印用的法具咒符,以及鬼王身上的符咒纹痕,赤发的天狗视线一落忽觉那纹痕十分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一般,心头浮起一阵说不出的异样感。

“火神!”

在天狗将书还给阴阳师时,日向出声喊住了他:“我和丽子都非常感谢你长年护佑诚凛,武运昌盛。但你……”

火神那一刻几乎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你若问我,一旦鬼王出世,两道再次开战,我该身处何方。”赤发的大天狗哗然张开硕大的羽翅,逆着昏沉的夜色冲天而起。

“我既不站人类,亦不站众妖。我会阻止这一切发生,不惜任何代价。”他道:“但若是人类违约在先对无辜者出手……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火神离开后不曾多久,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飞入诚凛寮舍内院,落入日向顺平手中摊作一封短笺。

“是洛山用来传讯的纸式神。”日向看到翅膀上的纹章皱眉,对丽子道:“只怕又非好事。”

在匆匆浏览后,诚凛寮首果真哑然变了脸色。相田丽子疑惑地从他手中接过信笺,向来处变不惊的占卜师也愣住了。

“顺平,此事……违和之处实在太多了,我们立场特殊,不可如此贸然。”

日向沉声道:“但万一是真,谁都不敢如此断言而赴险。”

他又深深看了丽子一眼:“鬼王现世,人间涂炭。这是以占卜闻名天下的相田家所作的预言,我不敢不信。”

 

【伍】

黑子意识到挚友有些异常是某日午后。当他穿过神社的结界,火神竟没有丝毫注意到他的到来。

绀正趴在廊下沉睡,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愈合了。而天狗则坐在小青鬼身边,细细查看着他背上纹痕,指尖轻触到那些纹路时竟有些颤抖。火神脸上一瞬间露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迷茫,仿佛在看什么古旧之物。

“火神君。”

青年抬起头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黑子向他承认道:“就在你带他回来的那晚。”

“你为何不说?”

“因为没有意义。”黑子轻声说:“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也绝不会就此不管。而他在你这儿比任何地方都来得安全。”

火神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纠缠,他很清楚有些话询问黑子会来得更加直接或者客观,但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去阻止自己询问更多的事实。

因为火神知道谁都不想回想那些亲生经历的痛苦记忆,哪怕这些已经过去数百年,依然有人想要去遗忘。

 

“我记得你对阴阳道有所研究。所以你……”

“是。我认识这些纹痕。”座敷童子望向火神,淡色的眸子里有些悲哀:“那是一种非常古早的咒符。在人间早已失传——可以将任何咒术反噬给施术者……但是……”

火神看出他的犹豫,解释道:“我给绀喝了些伤药,他会睡很久。”

“鬼王……青峰他极其傲慢。事实上作为百鬼之主,他的力量也确实足以匹配这份傲慢。他身上所纹咒符只有一次效用——青峰曾放言说此生绝不会遇到值得他使用符咒的对手。所以这咒纹不过是用来蔑视他人罢了。”

这是火神第一次听黑子以经历者的身份说起青峰之事,和那个被纸式神打成重伤、却毫不安分的小鬼产生了奇异的落差:“所以现在……”

“这个符咒用妖血结成,原本是赤色的。因为被触发过,所以现在只剩黑色的印记了。”

 

“黑子,当年之事,人类所传可是属实?”

黑子有些沉默,绀就躺在火神身边紧紧靠着他,睡颜一派天真无防,分毫没有伤人之能。他缓缓道:“虽有失实之处……但你若问青峰是否使得两界爆发战乱,是否手持闻持伤人无数。我只能说他确实并不无辜。”

火神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望着前方的庭院,他的手掌贴着绀的肩膀,掌下是已经失去力量的符咒余烬。

“火神君,我无法干涉你接下来的任何决定,但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座敷童子肃然道:“或许是青峰自己选择散尽妖力变作幼童,以摆脱封印铁链和逃脱追捕,但一开始一定是有谁出于某些目的唤醒了他。”

“可能是妖怪,亦可能是人类。知道一些很古老的秘密,而且身怀异术,打算借由鬼主复苏行不轨之事。”

“所以你一旦收留他,除了身边信任之人绝不能再走漏风声,无论是谁。然后远离此处。”

火神想到针女的劝诫:“是你让桃井姐来劝我的。”

“没错。现在既然你已发现绀的身份,我只能直说了。”黑子站起身来到小鬼跟前:“如果火神君打算就此为止,那请将绀——青峰交于我,我会带他离开。此事……你大可不必再纠缠其中。”

 

黑子很少说这么多话,他似乎很坚定,但他的声音像是漂浮在一层水面之上——被院中的风渐吹渐远。那层水面之下是火神的记忆。他想起自己当年借由翅膀四处游历,来到这片土地上时,世间已是一片荒诞的残垣焦土。

那时鬼王已被封印,世上对他的恐惧却仍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是赤发的天狗用数百年时间填补了这个空洞。此刻那个空洞中心的最后的一部分便沉睡在自己手边,脆弱得不可思议。

火神摇了摇头。若说有谁有资格说来原谅,或许除了他别无他人。

“我要留下他——不仅仅为了让绀远离心怀不轨者,也是为了保护其余一切,”青年说:“我会看着他,若再起异心,便由我来封印他。”

“你来……封印他吗?”黑子忽然释然道:“这或许没人比你更加合适了。”

“三百余年的赎罪。”火神望进故友的沉淀无数往事的双眼:“我想或许正因为是时候了。”

 

“火神,你在做什么?”

小青鬼站在正堂隔扇后,探着脑袋朝里看时,火神正在和对面的棕发男子说话。

“绀。”虽明知他真正的身份,火神却决定暂不改口。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术,他生怕将某些阴暗的东西从绀的心中再次唤醒。

“我睡醒你却不见了。”绀困倦地揉着眼睛,伤药的实效尚未完全过去。或许是因为被黑暗囚禁过久,他十分排斥孤独却同时恐惧着生人。

“我同小金井说些正事。”火神想了想道:“你要离开这里。”

绀显然有些排斥:“你要送我走。”

“不,”火神说:“我和你一起走。”

绀露出戒备的神色,似在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我们去哪儿?”

“往最东边的阳泉,如果可以就从那里渡海离开这片土地。”赤发的天狗温和地望着他:“我遇上了麻烦,需要你陪着我。”

小青鬼沉默地瞪着他,隔了很久才道:“……我陪你。”

 

“……这位真的是当年的鬼王?”猫又一脸难以置信地压低声线:“火神殿下你确定没搞错吗?”

此刻站在那儿的男童瘦削易惊,四肢胸口布满了旧痕。火神很清楚那是三百余年来,因被结满咒印的法具所缚,像烙痕一般永远留在他身上无法消除。

“啊,我想是没错的。”

在同绀视线相交的某一瞬,火神心底仿佛被某个尖锐之物刺破,透出一些飞快掠过的模糊景象。

那些景象充满了赤色——是火光、鲜血、咒符……面具。

面具?什么面具?

绀飞快地移开视线,在天狗发怔的当儿,他已不在门口。

“看来他的妖力已经恢复不少了。”火神转头抚额对着小金井道:“竟能入侵我的神识……不过他到底是靠什么媒介在触发连接。”

“我就按照火神殿下的意思变作你的模样待在此处。若有人来此询问鬼王之事,便通知黑子君。”

“正是如此,”火神一揖道:“麻烦你了。我和绀即刻就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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