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的生贺，赶了半篇。怎想一篇连亲小嘴都没的文被渣浪屏蔽了四次，后来想想算了。大概是我心意不厚。不过还是说一句迟来的生日快乐。
是想写很久的人类*人鱼梗。
引用了一些神话，但却是科幻设定。
祝食用愉快。
无音之籁
By 被爐貓
00.
“呐，青峰君听说过塞壬吗？”
“那是什么？吃的？还是玩的？”
“都不是。塞壬是一种神话里人首鸟身的妖物，她们在海面时，幻化成人鱼的模样，上用美丽的歌声迷惑过路的水手，让他们的船触礁沉没，永远留在大海之中。”
“嘁，这有什么意义吗？”
“并没有。虽然作为欲望和灾难的象征，但塞壬自身无辜。”黑子哲也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手中正捧着一本插图版的希腊神话。他双膝并拢端坐着，双眼却望着窗外。睫毛在正午的阳光中清晰可见。
“而且我想，如果真的能听一次那传说中的歌喉，或许死亡也不算太过遗憾。”
“阿哲你是疯子吗？”
“或许是吧，”少年不置可否：“只是偶尔会觉得，人生未免太平淡了。连未来都是可预见的按部就班……升学工作，结婚生子，直到最后老去，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无从区分。”
“……我说，你才十四岁啊喂。这种老头似的发言。”
“果然青峰君无法理解。”黑子收回的视线落在书页上，自语道：“到底会不会真的存在呢，这种特别又美丽的生物。”
“哈？开玩笑，只是神话传说而已吧。”
01.
是啊，那本该只是神话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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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青峰大辉来说，那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四岁的某个夏日午间。
等到他意识到黑子哲也那近乎自虐的宣言，真的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已经迈过了二十八岁的门槛。
——或许比所说的更为不堪一些。没有学历，失去工作，孤身一人。生活对他来说仅仅是维持生命那么低劣。
青峰几乎无所事事地在家晃了半年后，在酒吧偶遇了中学时的旧友。
“好久不见了，青峰君。”黑子哲也坐在吧台前依然像是未成年，和少年时代几无变化：“所以，看样子你似乎过得并不理想。”
“我脸上都写着落魄两个字吗？”青峰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威士忌：“抱歉，我好像没多余的钱来请你。”
黑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记得你高中毕业后去了军校。”
“恩，”青峰喝酒喝得很快，而且难醉，这种技能是最近才磨练出来的：“现在我赋闲了。”
“退伍？”
“开除。”青峰哼哼：“因为违反军纪。然后我发现我什么都不会干。”
黑子毫无诚意道：“我很遗憾。”
“屁，”青峰打了个酒嗝：“阿哲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来的？人生很无聊什么的。现在还那么觉得？”
“不，”黑子说：“我现在过的很满足。”
“哈……？”青峰感到被抛弃了：“这算什么？先知先觉者的炫耀吗？”
“算是吧。”黑子会心一击：“总之，我应该比青峰君活得要好一些。”
“靠。”青峰骂咧了一句：“我记得你大学选了什么专业来的？生物？恩？”
“是动物学，”黑子解释说：“而且专修海洋生物。现在在东京的一栋研究所里工作。”
青峰眯着两眼直直地盯着一某点，嘀咕着：“还在找吗？你还真是对神话里的东西锲而不舍……不太像、呃，你的风格啊。”
黑子说：“青峰君你让我觉得惊讶……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很多事情。”
“啊？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想想当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什么的、总之……”青峰喝完最后一口酒：“阿哲你够朋友的话，有没有什么我能干的工作介绍一下啊？”
02.
那种生物并不具有灵魂。
他们只是因为作为灾厄的象征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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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鱼这种生物，其实历史上有很多记载。中国古代将人鱼称为‘鲛人’，出没在东海，皮白如玉，对月泣珠。一千多年前亚述帝国就有了被称为德珂朵的人鱼神话。当然……安徒生的那篇悲伤的童话无疑是流传最广的。
在日本本国，大阪的瑞龙寺据说保存着一具人鱼的尸体。菊冈占凉也曾经写下过关于人鱼的传说。据我所知，无论古今内外，似乎和这种生物有关的故事结局都很少善终，毁灭、厄运、海难、迷惑，几乎离不开这些话题……青峰君，你有在听吗？”
青发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举双手表示投降：“我在听，在听！见鬼，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青峰是在离开酒吧的一周后接到旧友电话的。对方表示或许能为他安排工作时，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当然，不算上现在在黑子家被连续不断地念叨的话。
“我只是希望青峰君对以后的工作有个初步的了解。”黑子有些无奈：“即便有我在，你依然需要应聘得到才行。”
“不过是个研究所的安保人员。”青峰表现出极大的随意性，军队经历似乎也无法改变他骨子里的脾性：“我不懂你们在搞什么……好吧，阿哲你继续，我听。我真心需要填饱肚子。”
“其实关于人鱼的研究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止过，虽说以前大多将海牛和儒艮看做人鱼传说的由来，但近代的各种发现都证明这种生物是确实存在的……并极有可能是人类的另一支分支。”
“所以？”青峰匪夷所思地看着黑子：“你们一整个研究所都在搞这种虚幻的玩意儿？谁给你们派钱啊？”
黑子不理他：“随着海洋探测技术的发展，世界关于人鱼的调查也逐渐得到推广，作为岛国的日本也无疑成为中坚力量——直到三年前。”
黑子停了下来，青峰表示无辜：“啊，我在听，你不用停。讲到哪儿了？啊是了，三年前，三年前怎么了？”
黑子叹气：“青峰君，你毕竟也做过军人，保密协议和相关程序应该相当了解吧？”
“噢，马马虎虎。”
黑子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对于青峰君这种行动派的人来说，只怕唯有有双眼所见才更为有用。”
03.
是……什么来的？
哦，是了。那是一个梦，背景是一片无边的蔚蓝。有机械的轰鸣，有人声的尖笑。
以及……歌声。此生未闻的歌声。
到底是谁在唱歌？又是为何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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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瞠目瞧着那方小小的屏幕，嘴角抖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黑子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镜头切换了数次都是纪实的录像，而所播放的全部都是相似的画面。
——是青峰大辉所生于世的二十八年间，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抱歉，因为这些资料都是不允许被带出研究所的。所以我只能带青峰君来这里看一些旧资料。不过也请希望你能保密，毕竟这种生物的存在依然不被人知晓。”
青峰深深吸了口气：“……操！”
黑子说：“这次爆粗我就原谅你了……你的工作就是保护普通区的安全？怎么样，想试试吗？”
青峰脑门一涨一涨地疼，挥着手说：“让我缓缓。你随便说点什么……”
“被大众所称为人鱼的生物——在三年前第一次捕捉到了活体，遗憾的是，那只实验体在出海不久就死亡了。拜它所赐，我们也得到了极其珍贵的数据，往后到现在又陆续捕捉了十二只，现在存活的是九只，全部都在研究所的水箱内……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影像。”
青峰耷着脸抽抽鼻子：“总觉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说好的身材曼妙呢。”
“不可否认，”黑子承认道：“但它们依旧是极其美丽的生物。既非人类，也非鱼类。生存于深海，在漫长的进化中竟依然保持着双手和类人面孔，也有极高的智慧。不过由于长时间不被使用，他们所谓的眼睛退化并不具有视力，仅仅是有光感而已。”
青峰有点遗憾：“都是半瞎啊？明明看上去那么正常。”
“可以这么说……但人鱼可以和蝙蝠一样发出超过两万赫兹的超频声波来辨别物体。”黑子进一步道：“漫长的海底生涯让它们变得极具攻击性，从尾鳍到带蹼的十指，所爆发的力量都远远超过人类。所以……它们并不安全。”
“噢噢！”青峰点头咂舌：“挺能干的嘛！”
“总之……这是一种绝不纤弱的绮丽生物。”黑子脸上的神情仿若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午后：“我很幸运。”
“哈，”青峰轻哼：“你的执着还真是可怕啊，阿哲。”
“说起来，青峰君知道，这种生物还有个奇妙之处……”黑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缓缓道。
“因为平时发出的波频并不会被人耳识别，所以人鱼看似十分安静，像是哑巴一样。但一旦感知到生命受到威胁，抑或情绪巨大起伏，它们便会发出另一种不同的声波频率，浮动在人耳可听见的边缘，处理之后变得清晰……那是种类似音调的声音，宛如像是在唱歌一般。”
“太过罕见了……”黑子哲也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我有幸听过一次。自那之后，便再也忘不掉那绝不属于人类的旋律。所以……”
“……所以？”
“这种生物，被我们称之为——塞壬。”
04.
塞壬是河神埃克罗厄斯的女儿，是从他的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
因与缪斯比赛音乐落败，而被缪斯拔去双翅，使之无法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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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别的优势没有，倒是接受力非凡，当初的震惊过去后又是吃睡如常。他没有黑子的执着和知识，人鱼也好恐龙也好都不及一个照烧汉堡来的更吸引他。
他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显然是研究所所欣赏的。所以男人在绝粮的边缘得到了这份不起眼的工作。
一把麻醉枪，一把警用手枪和一根电击棍，以及制服对讲机和权限卡，就算是青峰的全部装备了。他被允许在普通区域巡逻，实验区冰冷的钢铁大门则始终紧闭。
普通区里有五条塞壬，被一同养在一个直通屋顶的巨大水箱之中，相互间用玻璃相隔，只有黯淡的光线照射在水面上，整个水箱周围恒温在10度左右。四周是各种的监测器械。
“这里分别是0498,0499,0510,0512和0513号实验体。”黑子匆匆忙忙地带青峰介绍了一圈：“你也需要防止它们暴走……曾经一块钢化玻璃差点被撞裂。它们的力量相当可怕。”
五条奇特的生物在青峰面前漠然游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个未知的物种。即便上半身与人类相似，但它们从胸口到背部依旧布满着相当数量的细小鳞片，指尖带蹼，分裂的巨大尾鳍更像是深海鱼类的某种衍伸。
“咳咳，”青峰摸摸鼻子：“这几条都是平胸啊，莫非都是男的？”
黑子抚额：“虽然你的分辨方法令人不快……但是没错，我们到现在捕捉的塞壬全部都是雄性，所以很遗憾也无法进行繁殖。”
青发男人仰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这些家伙……全部都要进行试验吗？”
“我们的样本很少，每一个都很珍贵。”
“砰——”
青峰刚打算开口，却被一阵突来的激烈碰击声打断了。他几乎和黑子同时转头，竟看到身后水箱中一条人鱼正用尾部撞击玻璃，发出重声闷响。见又飞快从水底窜游到水面跃出、下落，溅出巨大的水花。
那条人鱼的鳞片在光线下泛着红色，显得尤为鲜艳夺目。他攻击箱壁时的震动甚至延地面传到青峰脚下，穿透了厚重的靴底。
黑子当机立断摸出对讲机：“这里是普通水箱区，有0510号人鱼趋于暴走……请——”
“等等！”青峰一把拉住他：“先别喊人！”
“……怎么了？”
“喂，阿哲，”男人无声地咽了口唾沫：“你说过，人鱼是半盲的吧，没有视力……”
“没错，而且这里的玻璃会阻隔声波。理论上他们并不会发现我们。”
“我觉得他看得到我们……”
淡发的研究员表示不解：“青峰君，你在说什么？”
青峰松开黑子，慢慢走到那条人鱼的水箱前。玻璃上挂着一个名牌，写着“0510号 塞壬种 雄性 火神”的字样。
“我说，我觉得他再看我们。”青峰烦躁地解释说：“你明白吗？在军队的缘故……我对视线很敏感。他的眼睛随着我们的动作在移动。”
“不可能。”黑子断然道：“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青峰指指自己的胸口：“……让我试试。”
人鱼依然在水中四处游动，翻搅出大量的泡沫，几乎遮盖了视野。另外几条也不安起来，一时间实验室中充满了此起彼伏的水声。青峰靠近水箱仰头站着，他忽然屈起食指，开始用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箱壁。那叩击声在满室杂音中显得徒劳而微弱。
黑子哲也沉默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二十多秒后，一副面孔蓦然穿过浑浊的水泡，毫无预兆地出现了青峰大辉的正前方——那是一张即便用人类的审美来看依旧称得上俊朗的脸。五官清晰，赤色的眼眸没有光泽——正是那条暴动的人鱼。他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无声地面对着一墙之隔的青发军人，露出极具攻击性的神情。
青峰被吓了一跳，并立刻明白了手里麻醉枪的作用——他的职责不仅仅是保护实验体，也是为了保护这里所有的研究者。
他慢慢将手从枪套上移开。
“我说啊，你们比我想象中的更具破坏力，”青峰站直身体，竟然笑了起来：“强大的生物总是诱人的……你说是吧？火神，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尤其适合你。”
0510号实验体比其余的似乎更加强壮一些，身上的肉身线条在水中清晰可见。青峰将手掌贴在玻璃上，毫不退却地直视着人鱼的双眼。
“初次见面，大概是的。我是青峰大辉，从今天开始在这里工作，请……多多指教了……像火焰一样的塞壬先生。”
05.
失去翅膀后的塞壬只好在海岸线附近游弋。
有时会变幻为美人鱼，坐在一片花丛里，唱着盎惑人心的歌，甜美的歌声把过往的船只引向该岛，然后撞上礁石船毁人亡。过往的海员和船只都受到迷惑走向毁灭，无一幸免。
=====
青峰上岗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屏蔽所有超次声波的玻璃之外，他是第一个可以直接将信息传递给塞壬的人。
据黑子哲也所说，那条叫火神的人鱼确确实实接收到了青峰的示意，不明原因的暴动和短时间的平静，这在之前从未出现过。
“或许我们判断错误了，塞壬，不，可能仅仅是火神或许拥有一部分视力。你是对的。”
“随你们高兴……这种没用的信息对我来说压根无关痛痒。”青峰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他很困，显得无精打采。
“我们要检查那条人鱼。”黑子说：“观察一下，过段时间把他转移到实验区。”
“啊，是嘛。”青峰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警棍。
黑子哲也突然觉得旧友有些陌生。他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也许是我冒昧了，青峰君一直到现在都是单身一人吗？”
“开玩笑，”青峰神气地指指自己：“我可是要娶小麻衣的男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堀北麻衣小姐已经四十多岁了，青峰君。”
青峰满脸灰地咂嘴：“啧，阿哲。你也变得无聊起来了嘛。”
“还真是抱歉了变得那么那么无聊。”黑子毫无诚意地道歉，淡色的眸子向下望去，他穿着白色的研究服，站在所里的过道中：“火神……也就是那条人鱼，是我们在九个月前在福冈深海区捕捉到的。也是目前为止最健康强壮的样本，当初抓捕的时候据说还险些出了人命。”
“啊哈，真是厉害。不愧是我家火神。”
黑子懒得吐槽他：“所以自从他来之后，一直都是这里的‘高危品’。如果能由此找到驯服的方法，以后我们的研究都会轻松很多。所以……青峰君可以试着多和火神交流，你被特例许可了……也算是我拜托你了。”
青峰皱眉不爽道：“什么啊？我只是一个安保员吧喂，不要交给我这么头疼的任务。”
“双份工资。”
“……我干。”
于是青峰大辉每天公事结束，下班到点就到水箱区去探望那条脾气不太好的人鱼。只要他用指节叩响水箱玻璃，火神就能准确地接收到信号，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几乎屡试不爽。
“哟，火神，我来看你来了。”青峰用警棍戳玻璃：“快来和大爷我说午安。”
他知道这家伙或许能有光感和微弱的视力，但其实无法看得太过清楚。开始几天还常常因为冲击过猛而撞在池壁上。
这家伙明显想攻击我吧？青峰想。那副怒气冲冲的脸，显然比什么神话传说生动多了……简直就像人类一样。
“你们不是很聪明嘛。隔一天就不认得我了？”
火神从发色到尾鳍都泛着一种特别的赤红，黑子曾经解释过说这是基因突变，在每种生物中都会小概率发生。
“阿哲说，你鳞片的颜色给你造成不小的困扰吧？”青峰毫不客气地用食指去点火神的鼻尖：“由于更容易被捕食者发现……所以格外强壮。”
火神隔着玻璃张嘴去咬他，五官都在水中挤成一团。人鱼的双肢和尾部修长，无用功后恼怒地在水中翻滚，想用尾鳍去拍打那个令人火大的人类。
“怎么说。”青峰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水箱前，半是自言自语地仰头喃喃：“总觉得你相当不赖啊……”
火神直冲水面，翻搅的水浪声溢满了冰冷的实验室。青峰看了看手表，转头向摄像头的地方比了个中指。
“那……明天再见吧，伙计。”
“塞壬和人类一样是杂食性生物，不过依然是以素食居多。”
“你看火神那口牙！他绝对是肉食主义者，我向你保证。”
“我们现在也只是喂他们一些正常的食料而已……肉也仅仅局限于小型鱼类。事实证明他们更青睐于水草类。”黑子说：“你想知道什么？”
“没事，”青峰抱怨道：“那家伙游太快，我一抬头就看不见了。我能上去吗？呃，我的意思是，实验室有楼梯可以通到水箱水面的是吧？”
黑子一口回绝道：“这太危险了。”
“你刚刚也说了它们更热衷素食吧。”青峰挠挠头：“我觉得他并没你们说的那么危险，而且……”
“而且什么？”
“没事。”青峰挥挥手：“我就随口一问，上不去也就拉倒了。”
黑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去申请看看。”
06.
奥德修斯路过墨西拿海峡时，就下令水手们都用蜂蜡塞住耳朵，这样就听不到塞壬美妙的魔歌，也就不会为之诱惑触礁而亡。而奥德修斯，这个神一样伟大的人类，他想亲耳听听塞壬女妖的歌声，那传说中可以与神使赫尔墨斯的牧笛相媲美的天籁般的声音。于是他让水手把自己的手脚捆住，用铁索将自己绑在桅杆上。
=====
青峰大辉在两天后得到了使用水箱楼梯的权限。
而那天下班仅仅七分钟，这个白痴因为在水箱水面大声唱歌而被某人鱼拍了一身水。
“……靠！”青峰愤懑了，弯下腰去骂那条赤色的人鱼：“对讲机都进水了火神你个混蛋！”
然后他怀里的东西啪地掉进了水里。
“……啊！糟糕。”
男人撅着屁股去捞，火神比他更快地伸手抢到了落水的玩意。
“可恶……送给你了。”青峰悻悻地缩回手，懊恼道：“好好善待我的晚饭啊。”
火神显然从没见到过照烧汉堡这种东西，又被奇特的香味吸引。倚在池壁上一脸好奇地把玩起来。
“要不要尝尝看？”现在他离青发男人仅仅只有一臂之隔，青峰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摸火神的头顶。对方惊觉回头，无声地咧着唇，示威般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青峰闹了个无趣，转手指指汉堡，做了个剥离的动作。
“把外面的那层撕开，那东西不能吃……行，你先放手。”
青峰轻轻从他手里拽那只汉堡，火神松了手，看着他剥开包装纸，又递了回来。
“吃个汉堡，给我唱首歌吧。”青峰说：“……不过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擅长这个是吧？”
火神玩弄了半天，终于把汉堡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意外地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我靠！”青峰傻眼：“你真是肉食性啊喂。”
他瞧那边吃得欢腾，又一次不死心地去触碰火神，这次竟没被拒绝。
手掌下的触感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是一种稍稍低于手掌温度的暖热，带着水迹的潮湿向青峰传递过来，令人不禁想更多更久地抚摸下去。
明明是在只有不满十度的水温中，人鱼作为罕见的恒温水生生物，需要靠不停的进食和游动来保持体温——也拜此所赐，他们能适应水面的温度，并且比通常鱼类用有更敏锐的触觉。
——不停地进食。青峰脑子里划过这句的时候，人鱼已经干掉了那只汉堡，并且伸手向他讨要第二份了。
“只有一只。”青峰义正言辞地摊手表示：“没了。”
火神扬扬尾鳍，准备再次糊他一脸。
青峰立刻识相地做出投降的手势来：“过两天，过两天再给你，多带几只。”
赤色的人鱼一甩尾巴，走了。留青峰一个人在水箱边套着一身潮湿的制服黯然神伤。
“……说真的，好歹唱一首再走啊，笨蛋神。”
青峰花了一周时间摸清了火神一顿的食量和口味——大概在二十只汉堡左右，芝士味的尤其令他中意。
黑子当然知道他干的好事，青峰还来跟他申请喂食津贴。
“……我无能为力。”黑子摊手：“虽然喂汉堡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但是他平时的饲料也一点没有少吃。”
青峰震惊了：“人鱼都是饭桶吗？”
黑子艰涩道：“火神君……比较例外。”
“火神君……”青峰摸了摸裤袋，一脸忧伤：“我养不起他。”
“所以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啊青峰君。”黑子无奈道：“他是第一只尝试陆地食物的人鱼，估计以后会逐渐不再中意平常的餐饭了。”
“……你不觉得，他某些地方太像人类了？”
“就现在的观点看，人鱼是远古大灾难时期，被迫转入水里生活的人类的分支。”黑子解释道：“他们有两套呼吸系统，肺部也可以使用，但离水太长时间也会造成损伤。所以还能保持着人类的上半身特征，五官也于现代人一样进化了。”
“你解说再多也只是在告诉我，火神很有可能会爱上各种陆地的食物。”
“青峰君，”黑子勉力拍拍他的肩膀：“请你好自为之。”
火神明显被食物收买了。
青峰现在已经被许可在他进食期间做一些不太过分的举动。他触碰过人鱼与人类相似的皮肤，也抓住过布满鳞片的双肢，抚摸过长而光滑的尾鳍。
火神会在他即将下班的时候在水面等候他，然后在青峰出现在池边时跃出水面……溅他一身。
“不许再用水泼我，”青峰高举汉堡威胁他：“不然下次我会在汉堡里加芥末。”
火神失神的双眼会望着他，神情平和时，确是一张与人无异的年轻面孔。却充满了人类早已失去的干净和纯粹。
“嘁，”青峰挫败地弯下身子把汉堡扔给他：“下不为例。”
火神早就会自己撕开汉堡，然后兴致勃勃地把包装还给青峰。
“火神，喂，火神。”青峰半挂在池沿上收汉堡纸：“我猜你一定是你们种族里比较蠢的，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
火神咬汉堡，长发浮在水面上，像溢出的血液。
青发军人眯起眼睛，伸手无意识地抚摸自己掩盖在衣领下的颈侧。神情竟染上了一丝不被察觉的痴迷。
“我说你啊……”青峰垂下眼眸，望着深不见底的巨大水箱：“到底有没有觉得有一点孤独或者不幸呢。明明本该是如此优渥的种族……海面，可比陆地宽广太多了。”
火神转过身，举着手打算讨要下一个汉堡，青峰没有回应。他忽然游到军人身边，飞快地伸手拂过他的脸侧，留下一道水渍。
青峰惊讶地抬头愣住了，脸上的水痕聚成一滴，从下巴上滴落下来。
“火神你这家伙，”他摇头露出一个稍稍苦涩的笑容，抬手扔出汉堡，人鱼跃出水面精准地接住，又落回水中。
“吃了我这么多汉堡。以后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乡吧，就当是路费了。”
07.
当船渐渐驶近，奥德修斯在桅杆上放眼望去，塞壬岛已经清晰可见。这时，塞壬女妖的魔歌响起，那歌声穿透耳鼓，直抵奥德修斯的心灵。塞壬在唱着：“我的睿智如普照天下的日月，深知人间发生的战争与爱情……”
看不见的魔音随着空气侵入奥德修斯的躯体，如恶魔般在他体内游走缠绵，那游丝一般的歌声轻轻触动他的神经，细细密密的束缚他的意志，在诱人的天籁之音中，奥德修斯渐渐地看到了塞壬岛的浅滩。
=====
今天青峰大辉一下班就回去了。
路过MJ时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走进去。而是在公寓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盒便当和两罐啤酒。店里的电视里在放民众抗议自卫队海军演习的新闻，青峰撇撇嘴，拎着袋子上了楼。
他是那种不太会照顾自己的类型。地上摊着几本篮球杂志和色情刊物，前两天的衣服还搭在沙发上，和擦身的毛巾混在一起。好在他自己不在厨房开火，家里没什么油烟。
九月的天气多少还有点热。青峰把衬衫解了，又随手扔到了沙发背上，露出一身千锤百炼的精炼肌肉。虽说在自卫队待了七八年，他倒是没怎么留下痕迹，只有右肩和脖颈的连接处一道扭曲的疤明晃晃地十分扎眼。
随便冲了个澡，男人穿着内裤就走了出来，大咧咧地在室内晃着，开了电视又关了，拿起回来时冰在冰箱的啤酒，啪地开了，猛灌了一口，坐在沙发上翘着脚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印。
火神是今天早上被送进实验区的。青峰向来不太守时，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黑子和一帮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在护送一只小型的水箱。
赤色的人鱼就垂目浮在里面，显然被打了药，双手拴着细锁链也没什么反应，只有尾鳍还在轻轻晃动。然后铁门就在男人面前无情地关上了。
青峰中午吃了一个芝士堡，他把剩下的十九只全部扔掉了。下班的时候又晃去了大水箱，某一格的水底空无一物，只有一些移植的藻类在旁若无人地飘荡。
“火神……”青峰觉得有些困了，眼皮耷拉下来。
只开了盖的便当就放在茶几上逐渐变冷，啤酒罐的外侧水珠慢慢凝结又蒸发，周遭安静到没有一丝声响。
他却在半梦半醒间似乎隐隐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歌声没有歌词，只有一种动人的旋律，并非乐器所奏而是由血肉浇灌所生的声音，由远至近，带着自由的哼唱。
又仿佛从天而降宛如天籁，直直地落入心间，在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如此熟悉，又如此心醉。足以让人忘却一切的痛苦抑或欢乐，燃尽生命去求索追寻。
青峰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醒来时仍然保持着端坐仰头的睡姿，睡意依旧没有过去，反而觉得更困了，浑身没一点儿力气，就像和人打了一架却赢得毫不干脆。
青峰闭着眼睛从沙发缝里挖出手机：“喂？”
“青峰君，是我。”
“噢……阿哲啊，怎么了？”
“没什么，”黑子顿了一下：“就是想来关心一下你。”
青峰听出点味道来了，他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青峰君，”黑子说：“人鱼的记忆力相当好。他会记得曾经遇到过的人的……气息，或者说标志性的波频。这种功能在可以说话的人类之中显得尤其有效。”
“……你想问什么？”
“第一天见到火神的时候，他可能是在看你。”
青峰睁开眼睛：“阿哲，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听不懂你那些的专业术语。”
“不，没什么。”黑子微微叹了口气：“我看了你来之后的几段水箱区的录像和记录……你太亲近这条人鱼了。遇到你之后，他的各种行为都出现了异常。”
“哈？当初不是你们把这麻烦活塞给我的吗？”
“现在我错了，青峰君，”黑子做出总结：“你可以不用兼职火神的交流任务了。”
“该死！”青峰支起身子，他丝毫不笨，只是平时懒得动脑：“是不是火神在实验期出了什么事？”
黑子拒绝道：“这是研究机密，青峰君。但我们不会伤害他性命的……这个样本太宝贵了。这一点还请你相信我。”
“混蛋！”青峰爆了粗口：“你他妈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去研究这种玩意儿啊？”
“我当然记得。”黑子平静道：“可是那种歌声……往往只有在人鱼生命及危时才能听得到，不是吗？”
青峰登时一身冷汗。
黑子在挂断电话前说了最后一句：“青峰君，请不要忘记了，人鱼……塞壬是一种极具迷惑性的生物，背负灾厄……而且，没有灵魂。”
青峰大辉放下手机，觉得嘴唇异常干裂，舔了一下却传来一阵刺痛。他睡得有些脚麻，步伐不稳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书桌前。
他除了杂志对文字毫无兴趣，所以屋子里根本没有书架。青峰抽开左手边的抽屉，拿出压在最里面的一本书。那书显然有了好些年头，封面都有些褪色，却被人保存得相当爱惜。
男人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翻开，而是将书又放回了抽屉。垂下的右手在身侧慢慢攥紧成拳。
08.
如果你哭泣的话，泪水将融于海洋。
除了我，没有人能感知你的悲伤和喜乐
=====
青峰依旧一如往常地上下班。平日也看不见黑子，大概知道他们的研究正在不知顺利与否地进行着。
火神被送回普通区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实验区的研究周期基本要长达一个月以上，那家伙半月未满就被送了回来。
黑子哲也喊他帮忙把火神弄回水箱，被青峰以尿遁拒绝了。他知道那混蛋是故意的，也懒得猜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打定主意不遂他的愿。
青峰失去了下班前去水箱区的权限，也没有了再往里迈的理由，天天守岗敬业得像个良民。黑子基本放了心，一脸淡然地对他说“青峰君不愧是青峰君。那天几乎都以为你要为火神发怒了。”被青峰哈哈地打着马虎眼应付过去了。
“什么叫青峰君不愧是青峰君啊，”男人一脸不爽地自语着：“这是在表扬我很洒脱吗？见鬼。”
青峰咬牙道：“我他妈要是真的冷血点……”
他要是真的冷血无情点，也就不会在这个点走在研究所外头了。
青峰在今天下班后去了趟控制室，给警报器和监控器做了点小手脚——他从军几年别的没学到，这点歪门邪道倒是尤其擅长。
实验室通到水面的楼梯门基本没人会使用，毕竟除了某人也没人会趴在水边跟强壮的人鱼促膝谈心。青峰在火神进实验区后就把权限卡还了，不过当初门有没有关严实……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研究所里一片昏暗无声，青发军人刷卡进后门。用手机的闪光灯照一小片视野，淡定地晃过了昏昏欲睡的守卫，熟门熟路地来到楼梯门前。
“喀——”门应声而开，锁扣里掉出来一小片钢片，青峰弯腰捡起摸了摸，关门的时候又把钢片卡了进去。
靴底踩在金属楼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水箱室中荡开，人鱼一刻未止的翻滚游曳的水声变得激烈起来——为了维持体温，他们连睡眠时也不会停止游动。
也就是说……若一条人鱼无法再摆动尾鳍，那死亡也同他如影随形了。
可青峰没有看到火神。
青发的军人站在池边，望着一片死寂的池面，眸色黯若深海。他开始尝试小声地呼喊。
“火神！……火神！”他语调有些暴躁：“喂！笨蛋人鱼！在的话就吱一声！？”
没有应答。
青峰不死心，放下手机半跪下来，开始用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玻璃外侧。长长短短的击打声微弱地震动，顺着水波传递。可那条人鱼仿佛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了男人的视野里。青峰大辉无声地垂下指节通红的右手，开始考虑穿过前门从水箱区正门进入的风险性。
就在这个时候水面上传来了细微的气泡爆裂声。一尾尾鳍露出水平面，又飞快地消失。
“火神！”
青峰飞快起身，却因为蹲得过久往水箱侧去，一条人鱼从水中一跃而出，伸手将他推了一把。青发军人双手撑地坐着，浑身都被溅湿了，狼狈得一塌糊涂。
“火神，你是在等着看我笑话吗？”青峰抹掉脸上的水，沙哑道：“你也……看不见吧？那帮混蛋果然是看上你的眼睛了？”
赤色人鱼的双眼上被缠上了一圈纱布，手机的光线打在他的上半身上，却没有任何反应。火神转着脖子仿佛在试探什么，面朝男人的时候停了下来。静静地张了张唇，扭头又潜回了水底。
“那我还真是害惨了你，抱歉，”青峰望着他消失，慢慢挪到水箱边，背靠池壁而坐，垂头闭上双眼：“快了……火神，再等我一会，一会就好。”
……我的塞壬。
青峰几乎是穿着湿透的衣服，在不满十度的水箱区冻到意识模糊。把他惊醒的是一阵清脆响亮的敲击声，富有节奏和规律，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金属碰撞发出的鸣响。
男人睁开眼睛抬了抬僵掉的手臂，手机的电量早已告罄。而那短促的击打声却仿佛未出现过般消失了。水箱区顶窗外露出熹微之色，青峰沉着眉，花了好一段时间找回了体温和思考能力。走的时候头都没回，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在研究所之外。
09.
她的歌声在他的耳里听来一天比一天更好听。她的声音是那么美好，他听得连他的网和他的本领都忘记了，他也不去管他的行业了。
“我要送走我的灵魂，”他大声说，“你就会做我的新娘，我要做你的新郎，我们要一块儿住在海底下，凡是你所歌唱过的你都引我去看，你愿望的事我都要做，我们一辈子永不分离。”
——王尔德《渔人和他的灵魂》
=====
“青峰君最近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啊？”青峰抽抽鼻子：“恩，大概是晚上着凉了，有些感冒。”
黑子侧头看着他：“好好保重。”
“……说什么恶心话啊，阿哲。”
黑子自动忽略了他的失礼：“青峰君知道当初火神是怎么被捕的吗？”
青峰啧了一声：“提这个作什么？放过我好吧？”
“光源。”黑子自顾自说下去：“他是至今唯一一条因为趋光而主动靠近人类的塞壬。”
“只因为他的双眼更敏感……这种原因？”青峰含糊道：“……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你们残忍就是了。”
“他不太配合，”黑子淡淡道：“近期会有第二次实验，我们可能会用一些特殊手法让火神安静下来。”
“要帮忙？”
“或许。”
青峰问：“他的眼睛漂亮嘛？”
黑子说：“……像宝石一样。”
“你们现在还在往水箱里撒一些奇怪的药吗？”
“实验前三天不会。”黑子答道：“肌松剂多少有些致瘾……人鱼也一样。只能逐步停药。”
青峰心不在焉地听着，大概几乎听不明白，也不像上心的样子。
这家研究所近期出了些不大不小的状况。
先是监视器会莫名其妙地断线，警报系统也瘫痪了好几回，说运送用的皮卡少了一辆，隔天却数字又对上了。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青峰原本不管夜班的活，但他算是各种经验最丰富的一个，被强硬塞了一周一天的守夜。
他就只能周二的时候拖着毛病没好齐的身子，准点到研究所报道。说是隔天火神要送实验区，一点差错也不能出。
青峰是个标准的懒人。能跨一步的绝不分两步走，能省的活计绝不动一根手指。
晚上就十分淡定地坐在守卫室里，半睁着眼睛用手机搓消消球。
黑子的声音特别清晰地响起的时候他手一抖，一个大大的Game Over出现在屏幕上。
“青峰君，你那边情况如何？”
青峰恼怒地挖出对讲机：“很好！一点事都没！”
“我这边可不太好，”黑子说：“研究所的数据库被入侵了。
“啊……”青峰啊了半天：“你在哪儿？”
“在家，系统被袭击的信息我们也收的到。现在信息课在修复，”黑子说：“看样子手法很专业，估计蓄谋很久了，之前就有袭击过，做的很干净。”
青峰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彻耳的警报突然在整幢建筑中响起。
他舔舔嘴唇：“……我这儿，也好像不太好。”
“先去水箱区，”黑子说：“保证塞壬的安全。我们马上过来。”
青峰捞起配枪，长长地叹了口气，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里选择了楼梯的后门。
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警报响起的原因，警棍在手里随意地转着，踏上了金属制的楼梯。
噪音让水箱区的人鱼受到了剧烈的影响，就像青峰第一天来时那样，充满了水声和撞击声。他走到水面，看到赤色的人鱼安静地靠在池边，在青峰出现那一刻转身面向他。
“哟，火神，让你久等了。”青峰将警棍插回腰侧，朝火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约定好的，我来接你了，准备好了没？”
说完，青发的军人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跨步起跳，跃入了深达十多米的水箱中。
10.
青年渔人跪在地板上铺的清香的灯心草上，向着神父大声喊着说：“神父啊，我爱上一个人鱼了，我的灵魂在阻拦我，不让我随心所欲。请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够送走我的灵魂，因为我实在用不着它。我的灵魂对我有什么价值呢？我不能够看见它。我不可以触摸它。我又不认识它。”
——王尔德《渔人和他的灵魂》
=====
研究所失火了。
从实验区到普通区的连廊上浓烟滚滚，四周都是自动喷水装置在疯狂运作，警铃剧烈地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其余的警卫和赶来的研究员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建筑物中寻找火源，费尽力气到最后，却在只连廊两头捡到了数个安装了定时装置的烟雾弹。而水箱区的前门被莫名封死。
所有人心头彻底一片阴寒。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刺骨的池水淹没头顶的那刻，青峰大辉仍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浪费掉肺部仅存的一点空气。军人用手掌死死捂住嘴唇，感受着水流从四肢百骸漫过，身前背后一片虚无，面朝着水面向底部沉去。
在一片漆黑之中，一抹赤色泛着暖光，涌入青峰的视野中。那暖色灵活地在水中游曳，刚刚还在左侧，一会儿又在右臂处飞掠。方才看到他的背脊，眨眼却被尾鳍轻轻扫过。
那是怎样一种曼妙的景象……男人不禁痴迷地向前伸出双臂，他并不曾希求回应，只是想用尽所有剩余生命去靠近哪怕分毫。
“火神……”
青峰喃喃翕唇，在十指慢慢攥紧的那刻却被握住了，他看到了那张俊挺的面孔——赤色人鱼出现在正前方，双手拽住他的手腕又很快送开，飞快地转到背后搂住他，将他往水面托去。
露出水面那刻青峰清醒过来。他平复着呼吸，不禁满脸苦笑。火神松开手，却一步不离地紧紧贴着他。
“抱歉……突然跳下来吓到你了？都怪你啊，笨蛋神。”青峰安抚般抚他满是鳞片的手臂：“在把你带走之前，老子还不会挂的。”
“我们没法从正常的两个门走，他们发现前门被锁死，再蠢也会想到后门的楼梯的……本来还想一个人搞定，你只怕不肯就是了。”
青发军人开始叩击池壁，长长短短的击打声一发出，火神立刻安定了下来，敏感地转头朝向他。
“目标是……池底的换水口。”
青峰再次平稳情绪，深深吸了口气沉入水里。
四肢几乎适应了水温，青峰不再犹豫地转头往下潜。火神随之其后，在上方游了一圈后，再次固住他腰侧，一甩尾鳍向水底冲去。
“哈！不赖嘛！”青峰在心中轻呼一声，一口气尚未用完，就看到了换水口金属盖旁的指示灯。他转身，在水中反手紧紧搂住赤发的人鱼，一臂之下的温度令人无比安心。
“抱歉火神，稍稍有点儿噪音……”青峰默念，左手拔出手枪干净利落地连扣扳机。
液体吞噬了枪声，被改装过的枪膛射出子弹，三声闷响后变形的金属门弹开，水流涌起，因压力差在换水口聚起巨大的漩涡。
赤发人鱼在军人被冲出换水口时用力挣开了他的双臂，逆流往回游去。
“火神！”青峰睁大眼睛，疯了般脱口而出。呼喊立刻化作唇边的泡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黑子哲也站在研究所的专用停车场外。
那个青发男人在月色下朝他走来时几乎是陌生的——脸上的颓废懒散全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见的执着和无畏，印刻在他修长的眉宇之间。即便浑身湿透，身上带伤，狼狈也不过是一咬牙的事罢了。
每走一步，地面留下的血水痕迹见证那人所踏遍的荆棘之路，触目而动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一切。
“愿意等一等么？青峰君。”黑子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拦在了青峰大辉面前。
青峰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阿哲，抱歉，我要带走他……不计一切代价。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念旧情。”
黑子望了眼青峰的背后，赤发的人鱼蜷在一张湿透的毛毯中，闭着眼睛好像在沉睡。
“因为我告诉你明天就要把火神送去实验，所以在无法确认真假的情况下，你明知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吗？”
“我已经……等这一天太久了。”青峰平静至极：“为了得到火神的资料，让他科学断药，只有在保证他生命安全的前提之下，我才能带走他。不然我连第一次实验也不会让你们做。”
黑子哲也开口道：“我不怀疑青峰君有这份力量和勇气……至少并不是每个离军半年的军人都还保留你这份身体素质。”
“所以，不知你是否知道，”黑子说：“火神有一样十分爱惜的宝贝。从被送到研究所的那天起就一直珍藏在身边。”
青峰沉默。
黑子缓缓开口：“那是一个金属徽章，图案是樱花和橡叶簇拥着舰锚……若我没猜错，那应该是日本自卫队海军的军徽吧。”
“所以……青峰君当时离开军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tbc=
